他的话说到一半，目光扫过李小叔身后的李四平，突然顿住了，脸上露出一丝讶异，随即笑容加深，带着几分惊喜：“哟！小同志，是你呀！”
李四平在对方转身的瞬间也愣了一下，眼前这位年轻的书记，剑眉星目，气质儒雅，不正是前些日子在江边偶遇、一起钓鱼闲聊的那位吗？
他连忙收敛心神，上前一步，恭敬却不卑不亢地问好：“钱书记，您好。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李小叔看着这一幕，有些摸不着头脑，惊讶地问道：“哦？钱书记，您跟我们家四平认识？”
钱书记笑着解释道：“算不上正式认识，就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我去下面调研，空闲时在江边钓鱼，正好碰到这位小同志，一起聊了会儿钓鱼经，受益匪浅啊！”他语气轻松，显得平易近人。
李小叔这才恍然，连忙正式介绍道：“钱书记，这就是我之前在电话里跟您提过的，我们村的李四平。他有些关于村里发展的想法，想向您汇报一下。”
李四平再次微微躬身：“钱书记，您好，我是李四平。”
钱书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李四平，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都坐吧。老李在电话里把你夸得天花乱坠，说你自己搞了个什么……商业计划书？还做得非常专业？我倒是很好奇。”
他显然对李四平印象不错，连带着对那份计划书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李叔谬赞了，不敢当专业。”李四平一边谦虚着，一边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郑重地取出那份厚厚的手写计划书，双手递了过去。
“这只是我结合咱们村的实际情况，琢磨出来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把它系统整理了一下。有很多不足的地方，还请钱书记您多多指正。”
钱书记接过计划书，入手沉甸甸的。他翻开封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手漂亮工整、带着风骨的钢笔字。
他不由得赞了一句：“哟，字不错呀！”这年月初，电脑和打印机还是稀罕物，重要文件大多靠手写，能写一手好字，首先就给人留下良好的印象。
他低下头，开始认真翻阅起来。办公室里一时间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李小叔有些紧张地看着钱书记的表情，而李四平则显得比较平静，目光坦然。
钱书记看得很仔细，速度不快。李四平远远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
起初，钱书记的脸上是带着些许兴趣和审视；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神色变得专注和认真，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看到某些关键数据和规划图时，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再到后面，看到关于市场分析、风险评估以及附带的水产养殖场规划时，他的脸上逐渐浮现出压抑不住的兴奋和赞赏之色，手指甚至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这是人遇到极其感兴趣事物时的下意识动作。
李四平心里明白，他的目的已经初步达到了。这份计划书，他几乎是倾注了前世积累的所有商业知识和调研心血。
里面不仅包含了对牛峰山综合开发项目的详细介绍、详细的项目规划示意图、从不同位置采集并简单分析过的土质检验报告，还明确了经营方针和现代化的管理模式构想，对生产规模（包括产能配置和未来几年的产量预测）做了合理规划，进行了详实的投资预算和回报周期分析，甚至还包括了对本地及周边城镇市场的调研数据，以及可能面临的各种风险评估和应对策略。
最后，还附带了利用村东头洼地建设规范化水产养殖场的可行性方案和初步规划。其详尽和专业的程度，远超这个时代普通项目的汇报材料。
不知过了多久，钱书记终于缓缓合上了计划书的最后一页。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李四平，那眼神仿佛要重新认识眼前这个年轻人一般。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惊讶和探究：
“李四平同志，恕我冒昧，”他身体微微前倾，态度十分认真，“这份商业计划书，真的是你独立完成的？”
“是的，钱书记。里面的每一个字，每一张图，都是我自己写的画的。”李四平坦然承认，目光清澈。
钱书记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他实在无法将这样一份结构严谨、数据翔实、眼光长远、甚至带着国际视野的宏观商业规划，与眼前这个衣着朴素、来自普通农村的青年联系起来。他斟酌了一下词语，尽量不让自己的问题显得冒犯：
“李四平同志，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实在是太好奇了。能方便问一下你的教育背景和……家庭情况吗？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下，做出这样一份……坦白讲，在我看来，其专业程度恐怕连大学里教商科的教授都不一定能轻易写出来，甚至可能还不如你这份周全和具有前瞻性。”
钱书记这话并非夸张。且不说李四平的商业思维和知识框架来自于信息爆炸、商业高度发达的后世，眼光本就超越这个时代几十年。
单说这个时期，刚刚经历过特殊年代，百废待兴，高等教育断层严重，专业人才极度稀缺，一切商业活动和经济建设都还处于摸索和起步阶段。
他这份融合了后世风险投资标准、项目管理方法和战略分析工具的商业计划书，即使放在他前世，也绝非普通职场员工能够独立完成的，那需要大量的项目经验和深厚的知识储备。
而这些，对于前世作为成功企业家、阅遍无数商业计划书的李四平来说，却像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本能。
钱书记的问题直指核心，带着不容置疑的探究意味。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连李小叔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侄子。
李四平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犹豫和局促，仿佛被问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他微微垂下眼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布包。
“呃，那个……”他声音顿了顿，显得有些为难。
“不方便说吗？”钱书记目光如炬，语气却依旧平和。
“倒也不是……”李四平抬起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但眼神还是有些闪烁，“钱书记，不瞒您说，我就是个普通的农家子弟，最高学历也就是初中毕业。后来……后来去海城那边混了几年，长了点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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