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村后山的药圃，如同荒漠中顽强生长的绿洲，不仅滋养着村民们的希望，也像一根越来越硬的骨刺，深深扎进了孙福的喉咙。他起初的轻蔑与等待看笑话的心态，随着那片绿色日益葱茏、甚至开始引来邻村好奇与羡慕的目光后，逐渐发酵成了难以忍受的嫉恨与恐慌。
他绝不能容忍一个曾经可以随意拿捏的穷小子，一个他眼中的“泥腿子”，凭借些歪门邪道，就在他的地盘上建立起不受他控制的权威和财源。这不仅仅是利益的损失，更是对他孙家在这一带绝对统治地位的挑衅。
“好你个李玄……敬酒不吃吃罚酒……”孙府书房内，孙福捏着一只精致的瓷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脸上肥肉横生，扭曲成一个阴鸷的表情，“封山压不住你，官府吓不退你，搞个破药圃倒让你成了气候！真当我孙福是泥塑的不成？！”
他唤来手下最得力的、也是心最黑的两个家丁头目，孙豹和孙狼。这两人是兄弟，面相凶恶，手上都沾着些不干净的事。
“爷，有什么吩咐？”孙豹躬身问道，眼神里透着嗜血的兴奋。
孙福压低声音，语气如同毒蛇吐信：“李家村后山那片药圃，我看着碍眼得很。”
孙狼立刻会意，狞笑道：“爷的意思是……让我们去给它‘松松土’？”
“松土？”孙福冷哼一声，眼中闪过狠厉，“光是松土怎么够？我要它彻底烂掉！给我用马蹄踩！用锄头砸！把那些该死的苗子，连根给我毁干净！记住，手脚利落点，别留下把柄。做完之后，散布出去，就说……是山里的野猪群下来祸害的！”
他不仅要毁掉药圃，还要毁掉李玄和村民们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要让他们刚刚看到的希望之光，彻底湮灭在绝望的黑暗里。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在这片地界，跟他孙福作对，绝不会有好下场！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今夜无月，浓云蔽空，只有凛冽的山风呼啸着，吹得草木簌簌作响，仿佛在为即将发生的暴行奏响悲鸣。
两条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近了李家村后山的药圃。正是孙豹孙狼两兄弟，他们穿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残忍光芒的眼睛。
看着眼前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勃勃生机与淡淡药香的成片药苗，孙豹啐了一口：“呸！还真让那小子搞成了！可惜啊……”
“可惜今晚就得完蛋！”孙狼接话，从背后抽出了一把沉重的锄头。
没有多余的话，两人如同闯入羊圈的饿狼，开始了疯狂的破坏。沉重的马蹄铁（他们特意带来的）狠狠践踏在柔嫩的幼苗上，锋利的锄头无情地挥向已经长得颇为壮实的紫苏和薄荷，将其连根刨起，碾入泥土。他们专门挑那些长势最好、最珍贵的黄精下手，粗暴地将其从土中拔出，随意丢弃、踩烂。
寂静的夜里，只剩下“咔嚓咔嚓”植物茎秆断裂的脆响、泥土被翻搅的闷响，以及两人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狞笑。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原本整齐葱郁的药圃，已然一片狼藉，如同被飓风席卷过一般。泥土翻涌，断茎残叶混杂其中，那些象征着希望与未来的绿色，被无情地践踏、碾碎，融入污浊的泥泞。
做完这一切，孙豹孙狼对视一眼，迅速清理掉明显的脚印，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只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和弥漫在空气中的、草木被摧残后散发出的苦涩气息。
第二天清晨，当最早来到药圃准备进行日常照料的狗娃爹，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他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僵立在场边，手中的水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啊——！！！”一声凄厉绝望、不似人声的嚎叫，划破了李家村宁静的清晨。
村民们闻声赶来，当他们看到那片倾注了无数心血和希望的药圃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时，所有人都惊呆了，随即，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们淹没。妇女们当场瘫软在地，捶打着地面，放声痛哭；男人们双目赤红，死死攥着拳头，身体因愤怒和无力感而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完了……全完了……几个月的辛苦劳作，所有的期盼，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哭嚎和泥土的腥气，昨日的希望之地，今日已成人间炼狱。
李玄被村民的哭声惊动，快步赶来。当他看到药圃的惨状时，即便以他修行日渐加深的心境，也只觉得一股冰寒彻骨的怒意直冲天灵盖，眼前猛地一黑，身形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他蹲下身，颤抖着手，从泥泞中拾起一株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黄精幼苗，那原本充满生机的根茎已经断裂，汁液混着泥土，沾满他的手掌。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株幼苗内部那缕微弱的、与他气感曾产生过共鸣的生机，正在飞速流逝，最终彻底消散。
这不是天灾！这绝不是野猪能做到的！断口整齐，破坏极具针对性……这是人祸！是蓄意的、恶毒的、要斩尽杀绝的破坏！
孙福！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在李玄胸中翻腾，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他恨不得立刻冲进孙府，将那个肥猪一样的恶霸揪出来，让他付出代价！
但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周围村民们那绝望而无助的眼神，听到了他们撕心裂肺的哭声。他的愤怒，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悲悯和责任压了下去。
他是他们的主心骨，是带来希望的人。如果他此刻被愤怒吞噬，那么村民们刚刚建立起来的那点脆弱的信心，将随着这片药圃一起，彻底崩塌。
他将那株死去的幼苗紧紧攥在手心，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用剧烈的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冰冷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决绝所取代。
孙福……你毁掉的，不只是药圃。
你点燃的，将是燎原的星火。
（第25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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