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苏的哭声刚在清晨的阳光里响起，苏念真的手机就跟着震动起来。她正给女儿换打疫苗要穿的小外套，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林浩宇”，手指顿了顿才接起。
“念真……你快来医院，我爸他……”林浩宇的声音带着哭腔，还夹杂着嘈杂的背景音，“医生说……凌晨没挺过去。”
苏念真手里的小袜子“啪”地掉在床单上。陈宇泽刚从外面买早餐回来，见她脸色发白，快步走过来：“怎么了？”
“林建国没了。”苏念真捏着手机，声音很平，“林浩宇让我们去医院。”
李秀莲端着温水从厨房出来，听到这话脚步一停，手里的杯子晃了晃：“这……怎么这么突然？昨天不还说情况好转了吗？”
“先别慌。”陈宇泽把早餐放在桌上，拿起苏念真的外套，“我陪你去，妈，你在家带小念苏，疫苗改天再打。”
苏念真弯腰捡起小袜子，仔细叠好放在婴儿床旁：“妈，辛苦你了，有消息我给你打电话。”
两人赶到医院时，急诊室外的长椅上挤满了人。林浩宇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肩膀不停发抖。赵雅兰靠在墙上，眼睛红肿得像核桃，看到苏念真的瞬间，突然冲过来抓住她的胳膊：“念真，你爸他走了！他怎么就走了啊！”
苏念真被她抓得生疼，却没挣开。陈宇泽上前轻轻拉开赵雅兰：“阿姨，节哀。医生怎么说？”
“凌晨三点多突发脑溢血，抢救了两个小时……”林浩宇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诊断书，“医生说跟之前中风没恢复好有关，加上公司破产那事儿气的，器官衰竭了。”
苏念真看着林浩宇手里皱巴巴的诊断书，视线落在“林建国”三个字上，心里没什么波澜，只觉得空落落的。这个亲生父亲，从未给过她一天父爱，甚至为了利益多次打压她，可真听到他离世的消息，还是没法彻底冷漠。
“后事怎么办？”陈宇泽问。林浩宇抹了把脸：“我不知道，我妈现在这样，公司的人也没人来管，我……”
“先联系殡仪馆，把遗体接过去。”苏念真开口，声音很稳，“林浩宇，你去办手续，我留下来陪阿姨。陈宇泽，你帮着联系林家的亲戚，通知他们过来。”
赵雅兰突然哭出声：“通知什么亲戚！那些人当年跟你爸称兄道弟，公司倒了一个个躲得比谁都远！现在来有什么用！”
苏念真没接话，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她：“不管怎么样，后事得办得体面。他是我爸，也是你丈夫，不能就这么草草了事。”
赵雅兰接过纸巾，眼泪掉得更凶：“我以前对不起你，念真，我知道错了。你爸他……他其实早就后悔了，上次你帮他请医生，他跟我说，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苏念真垂着眼，没说话。陈宇泽拍了拍她的肩膀，对林浩宇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转身离开急诊室，留她们母女俩单独说话。
走廊里，林浩宇红着眼眶：“念真，谢谢你。我以前那么对你，你还愿意帮我……”
“我不是帮你，也不是帮林建国。”苏念真打断他，“我是在尽一个女儿的本分，哪怕他没养过我。还有，阿姨现在很脆弱，你得撑起来。”
林浩宇点头：“我知道了。对了，张磊那边……要不要通知他？”
“通知。”陈宇泽插话，“他是林建国的儿子，按规矩必须通知。就算他不来，我们也尽到了义务，免得以后他找事。”
林浩宇拿出手机，犹豫了半天还是拨了号。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张磊吊儿郎当的声音传过来：“林大少？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你爸又给我留了什么好处？”
林浩宇攥紧手机：“我爸没了，今天凌晨走的。你来不来参加葬礼？”
那边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嗤笑声：“死了？正好，省得我再跟他掰扯财产的事。葬礼就不去了，我跟他没什么父子情分。”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林浩宇气得发抖：“他怎么能这样！我爸再怎么说也是他亲生父亲！”
“别气了，他这样很正常。”苏念真冷静地说，“先去办殡仪馆的手续，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两人分头行动，苏念真回到急诊室时，赵雅兰已经平静了一些，正坐在椅子上发呆。看到苏念真进来，她连忙站起来：“念真，我刚才想了想，你爸的遗物还在公司办公室，钥匙在我这儿，你能不能帮我去拿一下？我实在不敢一个人去。”
“我陪你去。”苏念真说。陈宇泽正好回来，听说要去林家公司，皱眉道：“公司现在乱得很，之前欠了不少债，说不定有债主在那边堵着。我跟你们一起去，有个照应。”
三人开车去林家公司，刚到楼下就被几个壮汉拦住。为首的男人拍着车玻璃：“赵雅兰呢？让她出来！林建国欠我们的工程款什么时候还？”
陈宇泽降下车窗，拿出律师证：“我是陈宇泽，林建国的委托律师。他的债务问题会通过法律程序解决，你们要是再拦着，我就以寻衅滋事报警了。”
男人看了看律师证，又看了看陈宇泽严肃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开了路：“我们等着！要是敢赖账，我们天天来堵！”
电梯里，赵雅兰紧紧攥着苏念真的手：“以前你爸在的时候，这些人哪敢这么嚣张。现在他走了，树倒猢狲散，真是……”
“别想太多，先拿遗物。”苏念真拍了拍她的手。林建国的办公室积了一层灰，办公桌乱糟糟的，文件散落一地。赵雅兰走到办公桌前，打开最下面的抽屉，拿出一个铁盒子：“这里面是他的重要东西，房产证、银行卡，还有……”她顿了顿，把盒子递给苏念真，“还有你的出生证明。”
苏念真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有一张泛黄的出生证明，上面写着她的名字，父母一栏是林建国和赵雅兰。旁边还有一张照片，是她刚出生时的样子，被裹在小被子里，旁边放着一个刻着“念”字的长命锁。
“这个长命锁，是你爸当年给你买的。”赵雅兰的声音带着哽咽，“那时候我们刚知道抱错了，他偷偷去给你买的，一直放在这里，没敢让曼薇知道。”
苏念真拿起长命锁，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她从没戴过这个，也从没感受过这份迟来的父爱，心里五味杂陈。
“还有这个。”赵雅兰从盒子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有五十万，是你爸偷偷存的，说以后留给你。他知道公司早晚要倒，怕你以后受委屈。”
陈宇泽接过银行卡：“我先帮你保管，等后事办完再处理。”苏念真点头，把出生证明和长命锁放回盒子里，盖好盖子。
刚走出办公室，就看到张磊带着两个人站在走廊里，双手插兜，一脸嚣张：“哟，这么快就来搬东西了？我还以为你们要等葬礼结束呢。”
“你来干什么？”林浩宇上前一步，挡在苏念真和赵雅兰面前。张磊嗤笑一声：“我来拿我爸的东西啊，他的财产有我一半，凭什么你们说了算？”
“林建国的公司已经资不抵债，还欠了不少外债，你要分财产可以，先把债务还了再说。”陈宇泽站出来，手里拿着手机，“我已经查过了，公司的负债比资产多三倍，你要是想要‘财产’，我现在就联系债主，让他们找你要债。”
张磊的脸色变了变：“你少吓唬我！我爸肯定有私房钱！赵雅兰，你把我爸的钱交出来！”
“没有！公司倒了之后，家里的钱都用来还债了，哪还有什么私房钱！”赵雅兰激动地说，“你爸最后那点钱，都留给念真了，就五十万，你要就拿去！”
张磊的目光落在苏念真手里的铁盒子上，冲过去就要抢：“那是我的！给我！”
苏念真侧身躲开，陈宇泽伸手拦住张磊：“再动手我就报警了。你要是觉得自己有继承权，可以去法院起诉，我随时奉陪。但现在，麻烦你别在这里闹事，影响逝者安宁。”
张磊看着陈宇泽手里的手机，又看了看周围围观的员工，咬牙道：“好，我不在这里闹。但葬礼上我会来，我爸的后事，轮不到你们这些外人插手！”说完带着人转身走了。
“他会不会在葬礼上搞事？”林浩宇担心地问。陈宇泽点头：“很有可能。我会联系几个朋友过来帮忙，确保葬礼顺利进行。”
回到医院时，李秀莲已经带着陈念苏打了疫苗，正在医院门口等着。看到苏念真，她连忙迎上来：“怎么样了？没出什么事吧？小念苏刚才还哭着要妈妈呢。”
苏念真接过女儿，在她脸上亲了亲：“没事，妈，让你担心了。”陈念苏搂着她的脖子，咿咿呀呀地哼着，小手摸着她的脸。
“后事定在后天，在城西的殡仪馆。”陈宇泽跟李秀莲解释，“到时候我陪念真过去，你在家带小念苏，别去了，人多乱。”
李秀莲点头：“我知道了。那赵雅兰那边……要不要我过去陪陪她？毕竟是亲家母，现在一个人怪可怜的。”
“不用了妈，我会看着她的。”苏念真说，“你在家照顾好小念苏就行，其他的事交给我们。”
接下来的两天，苏念真和陈宇泽忙前忙后，林浩宇也渐渐冷静下来，跟着处理各种琐事。赵雅兰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只有提到林建国的往事时，才会掉几滴眼泪。
葬礼当天，来了不少人，大多是林家以前的生意伙伴，还有一些远房亲戚。苏念真穿着黑色的连衣裙，抱着陈念苏站在角落，陈宇泽陪在她身边。林浩宇和赵雅兰站在灵前，接待前来吊唁的人。
张磊果然来了，穿了一身黑色西装，却没戴孝，手里拿着一束白菊，走到灵前象征性地鞠了三个躬，然后走到赵雅兰面前：“我爸的遗产，什么时候分？”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赵雅兰的脸瞬间涨红：“你爸什么都没留下，只有一堆债！你要分就分债！”
“我不信。”张磊环顾四周，声音故意放大，“我爸当了这么多年老板，怎么可能没私房钱？肯定是你们藏起来了！苏念真，是不是你拿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苏念真身上。她放下陈念苏，让陈宇泽抱着，走到张磊面前：“林建国的所有资产都已经被冻结，用于偿还债务。我这里有法院的查封通知书，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查。至于你说的私房钱，只有五十万，是他留给我这个亲生女儿的，合法合理。你要是有意见，现在就可以去法院起诉我。”
苏念真拿出手机，点开法院的查封通知书给张磊看。张磊凑过去看了一眼，脸色变得很难看，却还嘴硬：“谁知道你这是不是伪造的！”
“是不是伪造的，你去法院核实就知道。”陈宇泽上前一步，“另外，你在葬礼上寻衅滋事，已经涉嫌扰乱公共秩序。要是再闹，我现在就报警。”
张磊看着陈宇泽严肃的表情，又看了看周围人鄙夷的目光，狠狠瞪了苏念真一眼，转身走了。周围的人议论纷纷，都说张磊不懂事，逝者为大还在闹财产。
葬礼进行到一半，林浩宇的手机响了，是护士打来的，说林曼薇在外地住院了，听说林建国去世，想回来却没人给她买火车票，让林浩宇想想办法。
“她还有脸回来？”赵雅兰咬牙道，“当年她偷家里的东西被赶走，现在知道你爸死了，回来想分财产是不是？别管她！”
“妈，她毕竟是你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林浩宇犹豫道，“她现在生病住院，一个人很可怜。”
“我没这样的女儿！”赵雅兰激动地说，“当年她害念真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可怜？现在她的死活，跟我没关系！”
苏念真走到林浩宇身边：“我给她打钱，让她在那边好好治病。葬礼就不用回来了，回来了也只会添乱。”
林浩宇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谢谢你，念真。”苏念真没说话，拿出手机给林曼薇转了五千块钱，然后给护士发了条信息，让她帮忙照顾林曼薇。
葬礼结束后，众人散去，只剩下苏念真一家和赵雅兰、林浩宇。赵雅兰看着林建国的遗像，突然哭出声：“建国，你走了，我以后怎么办啊……”
林浩宇扶住她：“妈，你跟我一起住，我照顾你。”赵雅兰摇摇头：“我想回老家，离开这个伤心地。”
“也好。”苏念真说，“回老家清静，我给你找个护工，费用我来出。”
赵雅兰看着苏念真，眼泪掉得更凶：“念真，我以前那么对你，你为什么还要帮我？”
“因为你是我妈，不管怎么样，血缘关系断不了。”苏念真说，“但我们之间，只能做到这样了，回不到以前的样子。”
赵雅兰点头：“我知道，这样就很好了。谢谢你，念真。”
陈宇泽抱着陈念苏走过来：“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让阿姨和林浩宇再待一会儿。”苏念真点点头，跟赵雅兰和林浩宇道别，然后跟着陈宇泽离开殡仪馆。
车上，陈念苏已经睡着了，小手紧紧抓着苏念真的衣服。李秀莲叹了口气：“林建国这一辈子，也算值了，最后还有你给他送终。”
苏念真看着窗外，没说话。林建国的离世，像是解开了她心里的一个结，那些年的委屈、不甘，好像都随着他的去世烟消云散了。她现在只想好好照顾自己的家人，过好自己的日子。
回到家，苏念真把林建国留下的长命锁拿出来，给陈念苏戴上。小小的长命锁挂在女儿脖子上，正好合适。陈念苏醒过来，摸着脖子上的长命锁，对着苏念真笑。
第二天，苏念真去殡仪馆给林建国送行。林浩宇和赵雅兰已经在那里了，赵雅兰眼睛红肿，显然哭了一夜。苏念真走到林建国的遗体前，深深鞠了三个躬，算是跟这个亲生父亲做了最后的告别。
火化结束后，林浩宇捧着骨灰盒，准备去墓地安葬。苏念真跟着一起去，到了墓地，看着林建国的名字刻在墓碑上，心里终于彻底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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