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的是,此刻,沈奕宸并未如惯例在厅外等候,或是与乔国公在前厅叙话。他借口更衣,由管家引路,恰好“路过”花厅外侧的回廊。雕花窗棂并未完全闭合,厅内那温暖、甚至有些吵闹的团聚景象,以及乔熙诺那鲜活、娇纵,带着全然依赖和放松的语态,一丝不落地落入了他的眼中耳中。
他看到她窝在母亲怀里撒娇,看到她与兄长斗嘴时那灵动的白眼和微扬的下巴,看到她脸上毫无阴霾、纯粹而明亮的笑容。那是一种他从未在自己的生长环境中见过的温暖与肆意。皇宫与皇子府,永远充斥着算计、规矩和冰冷的利益权衡。而眼前这一幕,父母宠爱,兄长呵护,女儿家可以毫不设防地展现自己的小性子……这一切,对他而言,陌生得有些刺眼,却又隐隐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他看到她因为在家人庇护下而重新焕发出的那种天真娇纵,与在皇子府那个竖起全身尖刺、冷静周旋的侧妃,截然不同。那是一种被精心养育、被毫无保留地爱着,才能滋养出的底气与光芒。
沈奕宸静静立于廊下阴影中,深邃的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是探究,是一丝莫名的……触动,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羡艳。
他看到她因为乔景南一句调侃而气鼓鼓的样子,像只被惹恼了的猫儿,仿佛下一刻就会伸出爪子,却又被母亲温柔地抚平。原来,剥去那层用于自保的坚硬外壳,她内里,依旧是那个被娇养在锦绣丛中的国公嫡女。
片刻后,他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仿佛从未出现过。而花厅内的乔熙诺,全然不知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已被那名义上的夫君窥见。她依旧沉浸在久违的家庭温暖中,贪婪地汲取着这份让她能够暂时卸下所有防备的安宁。
直到时辰差不多,管家在外恭敬提醒。乔熙诺才依依不舍地起身,重新整理好衣饰和表情。当她在府门外,再次登上皇子府的马车时,她已恢复了那个仪态得体、眉眼间带着些许疏离的六皇子侧妃模样。只是,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母亲掌心的温度,耳畔还回响着兄长粗声粗气的关怀。
沈奕宸早已端坐于马车内,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车队缓缓启动,驶离了乔国公府。车厢内一片寂静,与方才花厅内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乔熙诺垂眸坐着,心中那份暖意渐渐被现实的冰冷覆盖。
忽然,沈奕宸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乔国公府,很好。”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乔熙诺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抬头看他。他却已移开目光,望向窗外流逝的街景,侧脸线条依旧冷硬。
乔熙诺心中蓦地一紧,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她不敢确定,只能更紧地抿住了唇,将那份刚刚显露过的天真与娇纵,更深地藏了起来。
然而,沈奕宸的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她在家人面前那鲜活灵动的模样。或许,合作之外,他对此番联姻,有了那么一丝……不同于纯粹利益权衡的新考量。
距离归宁省亲过了十天,这天午后,宸王府。
乔熙诺正站在一盆开得正盛的秋海棠前,手持银剪,小心修剪着多余的枝叶。阳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这一幕本该宁静美好,却被不疾不徐走近的脚步声打破。
沈奕宸挥退了正要通禀的丫鬟,径直走到她身后。他今日着一身墨色常服,身形挺拔,午后暖阳也化不开他周身那份与生俱来的清冷。
“府中近日有些传闻,关于你的。”他开门见山,声音平稳无波,却像一块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想必……你也听到了?”
乔熙诺修剪花枝的动作未有丝毫停顿,连头都未回,仿佛只是在处理再寻常不过的枝叶。唯有那握着银剪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哦?”她语带慵懒,带着那份沈奕宸已然熟悉的骄横,“殿下说的是哪些碎嘴奴才嚼的舌根?”她终于侧过半边脸,明艳的脸上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殿下是信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下人,还是信自己的判断?”
她放下剪刀,拿起一旁的软布细细擦拭指尖,这才完全转过身,正视着沈奕宸。目光清亮,甚至带着点挑衅:“若殿下连这点捕风捉影的风浪都经不住,轻易便被小人挑拨,那我们的‘合作’……不谈也罢。”
她的反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辩解或委屈,反而将问题轻巧地抛回给他,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威胁。这出乎意料的应对,让沈奕宸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
“本王自然不信。”他声音依旧平稳,却向前踱了一步,拉近了距离。午后阳光在他眼中映出细碎的光,却照不透那眼底的深沉,“但流言如毒,放任自流,恐成祸患。它需止息。你……可有办法?”
他没有质问,而是将问题抛回给她,这是一种隐晦的认可,更是一场临场的考较。
乔熙诺迎着他探究的目光,明眸倏地一闪,灵动如春日溪涧跳跃的阳光。她唇角弯起,露出一抹混合着自信与狡黠的笑容。
“简单。”她语气轻快,仿佛在说一件有趣的小事,“请殿下屈尊,陪我演场戏便是。”
沈奕宸眉梢微挑,静待下文。
次日,同样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宸王府花园里,秋色正浓,菊花开得如火如荼。下人们却无暇赏景,皆因园中出现了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向来公务繁忙、神情冷峻的六殿下,竟缓步陪在乔侧妃身旁,两人沿着铺满鹅卵石的小径悠然散步。
沈奕宸刻意放缓了脚步,身形挺拔如松,偶尔在乔熙诺指向某处秋景时,会微微侧首倾听。乔熙诺今日穿了一身耦合色衣裙,在秋阳下更显娇艳。行走间,一阵微凉的秋风拂过,她极其自然地停下脚步,从身后丫鬟手中接过一件墨色绣金线的披风。
“殿下,”她声音不高不低,带着恰到好处的软糯关切,足以让附近侍立的下人们听清,“这入秋的风带了凉意,仔细身子。”说着,她微微踮起脚尖,动作轻柔地为他将披风披上肩头,手指灵巧地系着颈前的带子。
阳光洒在她仰起的脸上,肌肤莹白,眼神专注,姿态自然无比,仿佛这只是夫妻间再寻常不过的关怀。
沈奕宸垂眸看着她,日光下,她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配合地微微颔首,甚至在她系好带子后,抬手虚扶了一下她的手臂,低声道:“有劳爱妃。”这一声“爱妃”,语气虽淡,却足以在旁观的众人心中掀起波澜。
这一幕“鹣鲽情深”的戏码,比任何辩解都更有力。那些暗中流传的关于乔侧妃“心念旧人”、“不得宠爱”的窃窃私语,在这活生生的“恩爱”场景面前,顿时显得可笑而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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