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艇的引擎声在空旷的海面上被无限放大，单调、粗粝，像是某种深海巨兽不规律的鼾声。船舱内狭小的空间被这轰鸣和浓烈的混合气味填满，每一次颠簸都让胃袋跟着翻腾。王胖子已经抱着一个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破塑料桶，吐得面色如纸，连呻吟的力气都快没了。苏晚晴紧抿着嘴唇，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紧紧盯着阿海那张在仪表盘荧光下明灭不定的脸。
林凡的心脏在阿海开口的瞬间沉了一下，但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惊慌。他早料到可能会有这一出，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接。
“更远？多安全？”林凡迎着阿海的目光，声音在海风和引擎噪音中显得异常平稳，“李老板没提过这个选项。”
“李老板是李老板，我是我。”阿海咧嘴笑了笑，那道疤痕扭曲起来，“他付钱，我办事。但海上的事，瞬息万变，价格自然也得跟着变。你看，这深更半夜的，雷达上屁都没有，谁知道前面会碰上什么？渔网？走私船？还是……海岸警卫队的巡逻艇？”他朝漆黑的海面努了努嘴，“直接去泰国那边的小岛，路线更偏，也更‘干净’。当然，油钱、风险费，都得加一点。”
“加多少？”林凡直截了当。
阿海伸出三根手指，在林凡面前晃了晃：“三成。现金。”
三成。林凡快速心算了一下剩余的现金。支付完阿海刚才的尾款，再支付这三成，剩下的钱恐怕只够他们在泰国那边最简陋的地方勉强安顿，而且前提是阿海不会再耍花样。
“我们没有那么多现金。”林凡实话实说，同时观察着阿海和他身后两个船员的反应。两个船员依旧沉默，但身体姿态明显更加警觉，手虽然没有明显动作，但林凡注意到其中一人的手已经离开了船舷，自然下垂，靠近了腰间一个鼓囊囊的位置。
“没有现金？”阿海挑了挑眉，目光再次落在林凡始终不离身的背包上，“那就得看看，林老板有没有带别的‘硬通货’了。我这个人，很好说话，值钱的东西，都能商量。”
他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他要那个背包。
气氛瞬间凝固。引擎的轰鸣和海浪的拍打声似乎都远去，只剩下船舱内几人压抑的呼吸声，和王胖子断断续续的干呕声。苏晚晴的手悄然握紧了林凡的手臂，指尖冰凉。
【系统2.03：威胁评估升级。目标‘阿海’心率略微升高，瞳孔微扩，呈现典型的贪婪与攻击预备状态。船员A手部靠近疑似武器位置（根据轮廓推测为短管霰弹枪或大威力手枪），船员b移动至船舱出口附近，形成潜在包夹。建议：避免直接冲突。宿主当前环境处于绝对劣势。】
林凡的大脑飞速运转。硬拼是下下策，在这摇晃的快艇上，对方熟悉环境且有武器，胜算几乎为零。交出硬盘？绝无可能。那不仅是他们冒死拿到的证据，也可能成为对方新的要挟筹码，甚至可能被直接销毁。
必须周旋。
“背包里是些私人物品和公司资料，不值钱。”林凡放缓了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无奈的苦笑，“李老板应该跟你们说过，我们只是惹了点麻烦，想出去避避风头。现金就这么多，如果海哥觉得不够，到了兰卡威，我们可以想办法再凑……”
“到了兰卡威？”阿海嗤笑一声，打断林凡，“到了地方，人一散，我去哪找你们？海上的规矩，钱货两清，就地了结。林老板，我看你也是明白人，别让我难做。”
他往前凑了凑，烟味混合着口臭扑面而来：“这样，我也不为难你。背包打开，让我看一眼。真要是些破纸，我阿海认栽，照原路送你们到兰卡威。要是有别的……咱们再商量，怎么样？公平吧？”
公平？把命门交给对方审视，何来公平可言？
但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拒绝，很可能立刻引发冲突。答应，还有一丝蒙混过关的可能——如果对方不识货，或者……硬盘藏得足够好。
林凡的背包是特制的，有夹层和暗袋。硬盘和最关键的文件被他用防水袋密封后，藏在了背包底部一个带有磁吸扣的夹层里，上面覆盖着换洗衣物和一些无关紧要的电子设备及纸质文件。粗略翻看，很难发现。
赌一把。
林凡缓缓吐出一口气，仿佛认命般点了点头：“好，海哥想看，就看吧。不过都是些私人东西，见笑了。”
他作势要取下背包。阿海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稍稍放松了警惕。他身后的船员A也略微放松了姿势。
就在背包带子滑到林凡手肘，林凡的身体因此微微侧倾，视线恰好被背包遮挡了与阿海直接对视的瞬间——
异变突生！
不是来自船舱内，而是来自外面漆黑的海面！
“哗啦——！！！”
一道巨大的、银亮的影子，毫无征兆地从快艇左侧的海面下猛地跃起，在船头灯光（虽然为了隐蔽只开了航行灯）的余光映照下，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又重重砸回海里，溅起冲天的浪花，狠狠拍打在快艇左侧的舷窗和甲板上！
整艘快艇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和巨浪打得剧烈摇晃、倾斜！船舱内的人猝不及防，惊呼着东倒西歪！
“我操！什么鬼东西？！”阿海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惊骇地看向左侧海面。
“是鱼！好大的鱼！”船员b扒着船舱门，声音都变了调。
“放屁！什么鱼能跳这么高？！”船员A稳住身形，脸色发白。
就在众人惊魂未定之际，系统急促的警报在林凡脑海炸响！
【警告！检测到高速水下物体接近！非生物特征！长度约4-5米，速度……极快！撞击风险评估：高！】
不是鱼！是……水下航行器？还是……
没等林凡想明白，快艇的雷达屏幕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一个醒目的光点正从右后方高速逼近！
“右后方有东西！速度很快！”负责观察雷达的船员A失声喊道。
阿海脸色大变，一把推开林凡，扑到驾驶位，看向雷达屏幕，又猛地抬头望向漆黑的海面右后方。什么也看不见，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高速物体破开水面的“嘶嘶”声已经隐隐传来，并且迅速放大！
“妈的！是‘鲨鱼’！他们追上来了！”阿海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之前的贪婪和凶狠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亡命之徒被更凶狠的猎手盯上时的绝望和疯狂。
“鲨鱼”？是指“仓库”的水上追击力量？他们竟然动用了高速船只甚至可能是半潜式快艇？
“加速！全速！Z字形规避！”阿海对着船员狂吼，自己死死抓住方向盘，猛打方向！
快艇的引擎发出近乎撕裂的咆哮，船头猛地抬起，以近乎失控的速度开始在海面上疯狂地之字形急转！巨大的离心力将船舱内所有没固定好的东西都甩飞出去，王胖子刚抬起头，又被狠狠摔在舱壁上，晕船加上撞击，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苏晚晴紧紧抓住舱壁上的扶手，指甲几乎掐进金属里。林凡则利用刚才的混乱，迅速将背包重新背好，并用安全带（简陋的）将自己固定在座位上。
透过剧烈颠簸的舷窗，林凡看到，在快艇后方翻涌的白色尾流中，一道更加锐利、更加迅捷的白色水线，如同死神的剃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隐约能看到水线下，一个深色的、流线型的狭长轮廓——那绝不是普通的快艇！
“哒哒哒哒——！”
突然，后方传来了清脆而密集的枪声！不是手枪，是自动武器的连射！子弹打在快艇后方的海面上，激起一连串的水柱，最近的一排几乎就擦着船尾掠过！
他们开枪了！不是在警告，是在攻击！
“趴下！全都趴下！”阿海的声音已经扭曲。
子弹“砰砰”地击中快艇的尾部甲板和上层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一扇舷窗被流弹击碎，玻璃渣混合着冰冷的海水灌了进来！
暴雨般的枪声中，快艇亡命奔逃，后面的“鲨鱼”紧追不舍，不断缩短距离，枪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林凡蜷缩在座位上，死死护住背包和晕倒的王胖子，大脑在极度的危险中反而异常清晰。阿海的加价危机被这突如其来的追击暂时化解，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胁！
“海哥！甩不掉！他们太快了！”船员A声嘶力竭地喊道，声音里满是绝望。
阿海眼睛赤红，猛地看了一眼雷达，又看了一眼漆黑的前方海面，突然一咬牙，吼道：“妈的！拼了！转向！往‘雷暴区’开！”
“雷暴区？！”船员b骇然惊叫，“老大！那里现在……”
“闭嘴！不开进去现在就得死！”阿海怒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将方向盘打死！
快艇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以一个近乎直角的角度，猛地转向，朝着雷达屏幕边缘一片标记着复杂气象符号、没有任何船只光点的区域冲去！
几乎在快艇转向的同时，林凡感到脸颊一凉。他抬起头，透过破碎的舷窗，看到漆黑的夜空中，不知何时已经聚拢起了厚重低垂的乌云，云层深处，隐隐有惨白色的电光无声地游窜。
豆大的、冰冷的雨点，开始劈头盖脸地砸落下来。
前有未知的恐怖雷暴区，后有死神般的高速追兵。
这趟亡命海路，正在驶向比想象中更加黑暗和狂暴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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