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由远及近,尘土在坡道上扬起一道灰线。宫本雪斋站在渠口高台,左手还缠着昨夜渗血的布条,右手握紧铜锣边缘。他盯着那骑快马冲进工地大门,村差翻身下马,气喘吁吁地递上一封泥封信。
雪斋没接。他弯腰抓起一把湿土,捏成团,在掌心轻轻掰开。“你们看,”他对围拢的民夫说,“土有筋骨,水也有脉络。这七座石墩不是拦水,是帮水走路。”
有人小声嘀咕:“可祖上说过,石头挡河,必遭天罚。”
另一个老农点头:“前年南村修坝,结果雨季一来,全冲了,死了六个。”
雪斋不答,沿河道走了二十步,指向上游弯道:“洪水先撞南岸,再折北冲。我设七墩,像手指分开梳头,水势就散了。”他挥手命人推出一艘小舟,船上捆着稻草人,模拟洪峰。绳索一松,小舟顺流而下。
舟至第一座石墩前,水流自然分岔,主流被导引入宽槽,浪花拍岸却不翻涌。小舟平稳穿过七墩之间,最终靠在对岸浅滩,稻草人稳稳立着。
人群安静下来。
“再试一次。”一个年轻民夫喊。
又放一舟。这次加了三袋沙包压重,速度更快。结果一样——绕墩分流,未掀巨浪。
老农搓着手,低声问:“真能成?”
雪斋点头:“三日后见分晓。”
他转身下令:“吊第一块条石。”
工匠用绞盘将青石缓缓沉入河床预定位置。雪斋蹲在岸边,手持竹尺与水平仪,亲自校准角度。石基落定后,他又命人在四周打入木桩加固。
“七墩间距按‘三、五、七’步排布,”他向工匠交代,“中间五墩略低,两边略高,形成缓坡导流。”
民夫们开始搬运第二块条石。太阳升到头顶,工地号子声不断。雪斋走到昨日所设三角标记处,发现泥土松动,立即叫停施工。
“这里要加半尺宽。”他说,从袖中取出炭笔,在石墩基座旁画下新记号。
下午时分,云层渐厚。风从山口吹来,带着湿气。村差再次赶来报告:“南岭方向乌云压顶,山民说暴雨要来了。”
雪斋抬头看天,沉默片刻,下令:“加快进度,今夜必须完成七墩基座。”
众人加紧作业。入夜后点起火把,石料一块块沉入河床。最后一座石墩在寅时初刻落定,刚完工,远处雷声滚过。
雨,来了。
起初是零星几点,打在河面噼啪作响。不到半个时辰,倾盆而下。山洪裹着断枝碎石奔腾而下,水位迅速上涨。
民夫惊慌跑来:“大人!水涨太快,要不要开闸泄洪?不然田要淹!”
雪斋冒雨登上高台,手扶铜锣,目光紧盯上游。洪头如黄龙扑来,直冲第一座石墩。水撞上石基,果然分作两股,主流被导入宽槽,激浪拍岸但未溃堤。
“不开闸!”他沉声下令,“守堤!每墩三人轮巡,查基脚是否松动!”
整夜大雨未停。雪斋率众沿堤巡查,每到一座石墩必俯身查看基脚。有处木桩被冲歪,他亲自带人重新打入。雨水顺着他的灰蓝直垂往下淌,左掌包扎处早已湿透,隐隐渗血。
黎明时分,雨势渐歇。云层裂开一道缝,阳光洒在河面。河道虽满,却未溢出。两岸稻田湿润但未被淹没。而远处村落派人急报:田毁屋塌,已有三人溺亡。
消息传回工地,民夫们站在堤上,望着安然无恙的田野,久久不语。
一个老农突然跪下,对着石墩叩首。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百余人陆续跪地,额头触泥。
雪斋站在高台,没动。他看着七座石墩静静立在晨光中,水波轻拍,倒影如珠链浮于河面。
当天午后,天现双虹,横跨河道。一群孩童赤脚在浅水嬉戏,拾起卵石在石墩基座上刻字。雪斋走过去时,见其中一座已刻上“雪斋堤”三字,笔画歪斜却用力深刻。
他没说话,从袖中取出炭笔,在另一座石墩背面写下:“水为民用,利在千秋。”
围观百姓静默。
老农颤声问:“大人不愿留名?”
雪斋摇头:“名字会朽。你们记得这块地没淹,就够了。”
老农低头看脚下泥土,忽然重重叩首。其他人跟着跪下,没人再提立碑。
太阳偏西,雪斋仍立于河堤最高处。风吹动他的衣袍,左手轻按“雪月”刀柄。目光扫过七座石墩与恢复平静的田野,神情肃穆而宁静。
一名民夫走来,低声说:“下游三户人家想拆旧堰,改引水灌自家菜园。”
雪斋点头:“带我去看看。”
他迈步前行,踏上湿泥垒成的矮埂。前方河水缓缓流淌,映着晚霞与残虹。一只蜻蜓掠过水面,点出圈圈涟漪。
他弯腰捡起一块扁平石片,掂了掂重量,手腕一抖——石片贴着水面连跳五次,最后沉入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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