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继续向南,地势渐趋平缓,河流水网却密集起来。过了鹰嘴崖的雄关险隘,摆在沈家面前的,是一片看似平旷、实则暗藏玄机的沼泽洼地——黑水荡。
“黑水荡,雁不过,车马陷进去,影儿都找不着!”当地的老农摇着头,对前来勘察的沈茂说道,“老祖宗都说,这儿是烂泥潭,修不了路。”
沈茂亲自带人踏勘,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看似坚实的草甸上,下一刻可能就陷入齐腰深的黑色淤泥,带着腐殖质的腥气,粘稠冰冷,挣扎起来极其费力。这绝非简单的填土就能解决,沉重的路基压上去,很可能在雨季就整体沉降、滑移。
“硬填不行,”随行的老工匠面色凝重,“这下面是几十丈深的淤泥,多少土石填进去都是肉包子打狗,还得找地方取土,费工费料,还保不齐哪天就塌了。”
工程再次陷入停滞。这一次,不是坚硬的岩石,而是这看似柔软、却能将一切努力吞噬的淤泥。若绕行,需多出上百里,且要穿越另一处权贵的封地,麻烦更大。
消息传回指挥部,沈文斌也感到棘手。他翻阅古籍,询问工部老吏,甚至想起了沈桃曾提过的“因地制宜,善用水火”的思路。
与此同时,在黑水荡边缘的临时营地里,气氛有些低迷。民夫们看着那一片望不到边的沼泽,心里也直打鼓。
“这鬼地方,怎么修?别路没修成,把人搭进去了。”有人小声嘀咕。
“是啊,看着就邪性……”
负责此段的一个年轻管事有些急躁,眼见工期可能延误,便想强行推进,命令民夫冒险进入沼泽边缘区域试探。结果,几个民夫差点陷入深泥区,幸亏被同伴用长竿及时拉回,才免于灭顶之灾,但人也吓得不轻,工具也丢了几件。
此事一出,民夫中怨言渐起,恐慌情绪开始蔓延。
沈茂闻讯立刻赶来,他先是严厉斥责了那名年轻管事的冒进,然后亲自安抚受惊的民夫,给予汤药费,并明确立下规矩:凡遇不明地质,绝不可冒然派人进入。
“路要修,但人命关天!”沈茂站在营地前,对所有民夫高声道,“我沈家修路,是为了让更多人能安全通行,不是为了把诸位乡亲的性命填进去!办法,我们一起想!但这黑水荡,绝不能蛮干!”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稳住了浮动的人心。民夫们看着这位日渐沉稳的管事,眼中的恐慌渐渐被信任取代。
沈茂沉下心来,再次召集工匠和老农商议。他摒弃了强行填埋的思路,转而思考如何“驯服”这片淤泥。
一位曾在南方水乡待过的老工匠沉吟道:“茂管事,这种地方,硬碰硬不行。或许……可以试试‘筏基’?”
“筏基?”沈茂眼睛一亮。
“对,就像在水上放木筏,增大受力面积,分散重量。我们可以砍伐周边的竹木,编成巨大的排筏,层层叠放在处理过的地表,再在排筏上堆砌碎石、夯筑路基。让路基‘浮’在这软泥之上。”
“好主意!”沈茂立刻赞同,“还有,我看这黑水荡边缘生长着大片芦苇和一种韧性极强的水草,或许可以收割起来,与泥土、碎石混合,增加土体的拉结力,防止滑移。”
另一个老农也插话道:“咱们这儿还有一种红胶泥,掺上石灰,干了以后特别硬实,或许可以用在最底层。”
集思广益之下,一个综合性的解决方案逐渐清晰:清表排水、铺设竹木排筏作为柔性基础、掺入芦苇水草和红胶泥石灰改善土质、分层夯筑碎石路基。
方案定下,庞大的资源调配立刻启动。附近山林的竹子被有序砍伐,村民被组织起来收割芦苇水草,石灰窑也开始冒烟。沈茂身先士卒,与民夫工匠一同劳作,亲自试验各种材料的配比和施工方法。
过程中依旧困难重重,排筏的铺设需要精准配合,泥水混合物的配比需要反复调整,但没有人再抱怨。因为他们看到,管事们和他们一样,浑身泥浆,一起泡在冰冷的泥水里想办法、出力气。
当第一段长约十丈、在黑色淤泥上稳稳立住的试验路基终于完成,即使一场春雨过后也未见明显沉降时,整个黑水荡工地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这欢呼,不仅仅是为了一段路基的建成,更是为了一种信念——只要上下同心,集思广益,再难啃的骨头,也能被啃下来!
沈茂站在那段坚实的新路基上,脚下不再是令人绝望的淤泥。他望着前方依然广袤的沼泽,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与力量。他再次深刻领悟到,尊重客观规律,善用集体智慧,爱惜人力民心,才是攻克一切艰难险阻的真正法宝。
黑水荡的淤泥,正在被智慧与汗水,一寸寸地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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