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沈府。
沈文斌拿着儿子沈知节从江南寄来的家书，反复看了好几遍，脸上是掩不住的欣慰与激动。
信中，沈知节详细禀报了他在江南督办灾后重建的进展：河道疏通大半，新城规划有序，灾民安置妥当，尤其是那套“以工代赈”和“饮水净化”之法成效显着，不仅赢得了百姓口碑，更得了上官和朝廷特使的嘉许。字里行间，充满了建功立业的豪情与对未来的憧憬。
“好！好！我儿果然不负众望！”沈文斌抚着胡须，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他知道，儿子能有今日，固然离不开自身的才华与努力，但若非宫中那位侄女沈桃……
想到沈桃，沈文斌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当初那个怯生生入选入宫的侄女，他最大的期望不过是她能保住性命，不牵连家族。谁能想到，她竟有如此造化？不仅在宫中站稳了脚跟，得了圣心，更是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间接地帮助知节打开了局面。
那些关于治水、安民的点子，那些精巧实用的法子（比如过滤水），据说都隐隐有着沈桃的影子。苏公公那边偶尔递来的消息也印证了这一点，陛下对沈才人，似乎并不仅仅是男女之宠，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倚重。
沈家，是真真切切地沾了这位侄女的光了。
然而，这份“沾光”却让沈文斌感到一丝难言的尴尬。
前几天，他收到了弟弟沈文远（沈桃父亲）从通州的来信。信中也提到了知节的喜讯，言语间与有荣焉，但末了，还是忍不住再次委婉提及，希望兄长在京中能帮忙活动活动，看能否将他调任京官。
沈文斌放下知节的信，又拿起弟弟的信，两相对照，心中五味杂陈。
弟弟的心思，他何尝不明白？眼看着兄长一家在京城日益稳固，侄儿前程似锦，连宫中那个原本不被看好的女儿都似乎成了气候，他自己却还在通州那个位置上蹉跎，心中难免焦急失落。
于情于理，沈文斌都该帮这个弟弟。他在京为官多年，人脉总有一些，若真心去活动，未必不能成事。
但是……他想起了沈桃之前那封回信。
信中，沈桃态度坚决地拒绝了为父求官，言辞恳切，道理也说得明白——不干政，是保身之道，亦是保全家族之道。
沈文斌是官场老人，深知侄女这话说得再对不过。后宫干政是大忌，尤其沈桃这种看似得宠却无强大家族背景的妃嫔，一旦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她如今的地位，恰恰来自于她的“有用”和“守规矩”。若她破了这个例，之前的种种好处，可能顷刻间化为乌有，甚至引来灾祸。
他不能为了一时的心软和兄弟情分，去逼侄女做可能毁了她，也毁了沈家未来希望的事情。
可是……道理虽懂，情感上却难以完全过去。自家得了侄女莫大的好处，弟弟那边却一点光都沾不上，这……这让他在弟弟面前如何自处？弟弟和弟妹心中又会作何想法？会不会觉得他这个兄长只顾自己一家，不肯尽力？
沈文斌长长地叹了口气，将两封信都收好。
他提笔给弟弟回信。在信中，他先是大加赞扬了知节的成绩，分享了这份喜悦。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回应弟弟的请托：
“……二弟所言，兄已深知。然宫中规矩森严，桃儿处境不易，她能有今日，全赖谨小慎微，恪守本分。我等身为外臣、亲长，更当体谅其难处，万不可使其为难。调任之事，关乎朝廷铨选，自有法度。二弟还当于任上勤勉政务，做出实绩，方是正途。兄在京城，亦会留意机会，若有合规合法之途径，定当尽力周旋，然绝不可行险侥幸，此乃为家族长远计也，望二弟三思……”
他写得语重心长，既表达了不能直接帮忙的无奈，也给出了务实的建议（做出实绩），同时承诺会在规则范围内留意机会，最后再次强调了“家族长远”这个核心利益。
写完信，沈文斌觉得心中沉甸甸的。他知道，这封信或许无法完全消除弟弟的失望，但这是他目前能做的最稳妥的选择。
家族的兴衰，有时不仅仅在于能获取多少利益，更在于能否守住底线，规避风险。
他望向皇宫的方向，心中默念：
“桃儿，你在宫中定要好好的。沈家的未来，或许……真要看你的了。”
这份依赖带着些许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认可与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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