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那声低呼如同惊雷,炸响在幽闭的甬道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甚至压过了萧令拂自己狂乱的心跳。她猛地回头,对上的是一双在昏暗中骤然收缩、写满震惊与某种极其复杂情绪的眼睛。
他认识她!
这个认知比方才致命的掌风更让她毛骨悚然。他是谁?为何会认识深居简出的长公主?是宫中旧人?还是……与她那早逝的母族有关?无数念头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她因狂奔而混乱的脑海。
然而,那蒙面人眼中的震惊只持续了一瞬,便被更深的、混合着杀意与挣扎的晦暗取代。他显然认出了她,但这并未让他收手,反而像是触动了某种更危险的机制!他手腕一翻,一股比刚才更阴狠、更刁钻的劲风再次向她袭来,直取咽喉!速度快得只余残影!
他还是要杀她!灭口!
萧令拂瞳孔骤缩,求生的本能让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反应——她一直紧攥在手中的、那块冰冷的玉佩碎片,被她用尽全力,向着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狠狠掷去!
碎片太小,毫无威力,但这突兀的动作和飞向面门的异物,还是让那蒙面人的攻势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几乎是本能的一滞。
就是这电光石火的一瞬!
萧令拂甚至来不及看清碎片是否击中,借着这微乎其微的空隙,她猛地转身,双手死死抓住头顶冰冷的铁环,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攀爬!
“嗤——”
布料撕裂的刺耳声响自身后传来,一股火辣辣的剧痛瞬间从她小腿蔓延开!她还是被那凌厉的指风扫中了!
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几乎脱手坠落。她死死咬住下唇,腥甜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凭着那股不甘死于此地的狠劲,她手脚并用,疯狂地向上攀爬!每一阶铁环都冰冷刺骨,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腿上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
下方,那蒙面人似乎没有立刻追上来。黑暗中,只传来他压抑的、带着某种剧烈情绪波动的沉重呼吸声,以及……一声极低极低的、仿佛从齿缝间挤出来的、模糊的呓语,像是“……像……真像……”。
像?像谁?
萧令拂无暇细思,恐惧和求生欲驱使着她,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拼命向上逃离这吞噬生命的黑暗深渊。井口那点微弱的光斑,在她模糊的视线中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快!快啊!
她甚至能感觉到下方那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她的背上,带着未散的杀意和那令人费解的挣扎。
终于!
她的手指抓住了井沿!她不顾一切地向上猛蹿,半个身子探出了井口,冰冷的夜风混杂着杂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几乎要虚脱。
“殿下!”
守在佛堂外的锦书听到动静,提着那盏摇曳的羊角灯,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见到她如此狼狈地挂在井边,裙摆撕裂,小腿处一片暗红濡湿,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帮忙。
萧令拂借着她的力道,狼狈不堪地翻出井口,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和井下的潮气浸透,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快!快离开这里!”她嘶哑着声音,抓住锦书的手臂,试图站起来,腿上的伤口却一阵剧痛,让她踉跄了一下。
锦书这才看清她腿上的伤,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想帮她止血。
“别管!走!”萧令拂厉声低喝,强忍着剧痛和眩晕,几乎是拖着锦书,踉踉跄跄地朝着来时的路奔去。她不敢回头,总觉得那双充满杀意与复杂的眼睛,还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她。
直到穿过荒芜的庭院,绕过错综的路径,再次看到那盏挂在佛堂破败屋檐下的、散发着惨淡光晕的羊角灯时,萧令拂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了一丝,腿上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上,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殿下!您的伤……”锦书带着哭腔,扶着她,看着她裙摆下不断渗出的鲜血,吓得六神无主。
萧令拂靠在冰冷的佛堂门框上,剧烈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她低头看了一眼小腿,伤口不深,却皮开肉绽,血流不止。她撕下内裙相对干净的一角,草草将伤口紧紧捆扎住,暂时止住了奔涌的血。
“没事……皮外伤……”她声音依旧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今夜之事,对任何人都不许提起半个字!记住,是任何人!”
锦书看着她眼中那片不容置疑的、混合着恐惧与狠厉的冷光,吓得连连点头,一个字也不敢多问。
歇息了片刻,勉强恢复了一些力气,萧令拂不敢再多做停留。“回去。”
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沿着来时的偏僻路径,仓皇而又尽可能地保持着镇定,向着皇宫有人烟的方向走去。每一步,腿上的伤口都传来尖锐的疼痛,提醒着方才井下的惊魂一刻。
那个蒙面人……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认识她?又为什么在认出她之后,反而杀意更盛?他最后那声模糊的“像……真像……”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井下那个说话空洞平静的女子……她口中的“孝道”,那个“他”……
无数的疑问和那濒死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乱如麻,寒意彻骨。
她下意识地摸向怀中,却猛地僵住——那块作为关键证物的玉佩碎片,不见了!是在井下挣扎时掉落了吗?
一股更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唯一的物证丢了!
就在这时,她另一只一直紧握着的手,忽然感觉到掌心传来一点细微的、坚硬的触感。她摊开手掌——借着锦书手中灯笼微弱的光,她看到自己掌心,除了被指甲掐出的深深血痕外,竟然还紧紧攥着一小片……深蓝色的、质地粗糙的布料碎片?
这是……?
她猛地想起,那蒙面人袭向她时,她情急之下挥手格挡,似乎……确实抓到了对方手臂的衣物?
是了!这是从那个蒙面人身上扯下来的!
虽然失去了玉佩碎片,但这块布料,同样是指认对方身份的关键线索!
她将这块小小的布料紧紧攥住,如同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回到丞相府时,已近子时。府内一片死寂,连巡夜的护卫似乎都刻意避开了她们回归的路径。
萧令拂强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在锦书的搀扶下回到寝殿。她甚至没有力气更换被血污和冷汗浸透的衣物,只挥退了锦书,将自己重重摔在冰冷的床榻上。
腿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井下那惊心动魄的追杀、蒙面人震惊的眼神、女子空洞的话语……如同梦魇般在脑中反复回放。
她抬起手,看着掌心中那片深蓝色的布料碎片,在窗外渗入的微光下,它颜色沉暗,质地普通,看不出任何特别。
但这却是她用命换来的线索。
谢绥……太后……皇帝……蒙面人……井下女子……
一张张面孔,一重重迷雾。
她闭上眼,将布料碎片紧紧贴在心口,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和自己依旧狂乱的心跳。
路,似乎走入了更深的迷障。
但她也并非全无收获。
至少,她知道了,那口废井之下,确实藏着足以撼动乾坤的秘密。
而那个要杀她灭口的蒙面人……他认识她。
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令人不安的突破口。
夜色深沉。
萧令拂蜷缩在宽大冰冷的婚床上,伤口阵阵抽痛,身心俱疲,却毫无睡意。
她知道,从她今夜踏入那口废井开始,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风暴,即将来临。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谋君天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