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骁龙没钱买明信片,更没闲钱进照相馆,他送给乔惠的毕业礼物,是那支初三阶段第一才能领到的英雄牌钢笔。深蓝色礼盒上,他用钢笔描了行小诗:“乔木葱茏倚碧穹,惠风携暖入芳丛。兰心裁月诗千缕,玉质凝香韵自融。”
乔惠当时捧着礼盒,指腹反复摩挲那行字,忽然懂了他藏在几何证明题里的温柔——原来这木头疙瘩,早把她的名字嵌进了诗里。
中招后两人断了联系,乔惠的相册里总夹着那张毕业合照,每次翻开都先找东北角落那个穿蓝布褂的身影。
她无数次幻想重逢的场景:或许是在镇上的桥头,他骑着自行车经过,车铃叮铃响;或许是在县农业局的走廊,他来陪爸爸买种子,她正好穿着工作服……唯独没想过,再见时他会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扎着输液针。
“爸,到底让我来照料谁啊?”乔惠推开办公室门时,语气里还带着被打断假期的怨气。乔为民笑眯眯地打量女儿:“对你来说,是个特殊的人。不然你当你爸闲得慌?”
乔惠心里咯噔一下,盯着父亲的眼睛试探:“难道是……他?”
乔为民点头的瞬间,她的心跳差点撞碎肋骨。惊的是他怎么会住院,喜的是竟然能以这种方式再见。可冲到病房门口,她又突然折回来,手指绞着衣角:“爸,我今天穿得是不是太随意了?”
“傻丫头,”乔为民乐了,“你穿当年的校服去,保准他更惊喜。”
男人最懂男人的心思。乔惠骑着自行车往家赶,风掀起她的衣角,像极了当年追着李骁龙跑的模样。换上学时的蓝白校服,擦掉口红,把披肩发重新扎成马尾,对着镜子看时,倒真有了几分少女模样——只是胸前的弧度藏不住,比当年饱满了许多,让她脸颊发烫。
VIp病房的门虚掩着,乔惠透过小窗往里望,心脏擂鼓似的。李骁龙头朝里躺着,输液管里的药水缓缓滴落,他的侧脸轮廓比记忆里硬朗了些,鼻梁高挺,嘴唇抿成浅浅的弧线,连发型都变了,不再是当年那头乱蓬蓬的老鸹窝。
她轻手轻脚推门进去,李骁龙刚好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上下打量着她,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晓凤?你怎么穿校服了?”
乔惠心里猛地一沉——晓凤?难道是他女朋友?她捏紧拳头,差点没忍住要捶他一下:没良心的!当年特意去照相馆拍的照片,世间独一份送他,就是怕他忘了,结果转头就有了别人?
可转念又觉得不对,她眼珠一转,顺着话头应道:“骁龙,是我呀,有事吗?”
“晓凤,怎么不叫哥哥了?”李骁龙的声音软下来,“二毛没打你吧?”
哥哥?!乔惠差点笑出声,原来晓凤是他妹妹!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连带着声音都甜了:“骁龙哥哥,没有呀,你护住我,他不敢打的。”
“那就好,”李骁龙松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骄傲,“我这顿打没白挨。”
乔惠的心忽然揪了一下。原来他住院,是为了护着妹妹被人打了。这场景太熟悉了——当年她被二中的黄毛堵在校门口,也是这个少年,像阵风似的冲过来,说“我俩是同桌”,然后一个人打倒三个半大小子。
她还记得,黄毛跑远后,那些平时给她递情书、送零食的男生才围上来,个个充英雄:“乔惠别怕,我这就去追!”“敢欺负你,下次见一次打一次!”
可真正动手的,只有李骁龙。
小时候妈妈讲过的故事突然浮现在眼前:小兔子被狐狸欺负时,小熊、小猴都躲得远远的,反倒是平时被嘲笑胆小的小松鼠冲上去搏斗。乔惠那时就懂了,真心待你的人,从不是那些说甜言蜜语的,而是遇事真敢往前冲的。
她不知道的是,那是李骁龙第一次打架。他的字典里本没有“动手”两个字,信奉“一忍二忍三忍”,可那天看到黄毛拽她的手腕,所有的道理都飞到了脑后。后来黄毛纠集了更多人报复,把他打得鼻青脸肿,要不是乔惠飞奔去找段老师,后果不堪设想。
段老师带着全班男生赶到时,李骁龙正抱着头蜷在地上,嘴角淌着血,却还在念叨“别碰乔惠”。郑校长在大会上拍了桌子:“敢动我们一中的尖子生?打断他们的腿我负责!”护校队三班倒巡逻,派出所也出了面,那几个黄毛才算消停。
乔惠的爸妈知道后,连夜给李骁龙熬了骨头汤,拎着水果篮和一兜土鸡蛋走进初三(一)班时,段老师正拿着月考成绩单笑得合不拢嘴。乔惠这次进步了二十名!他把成绩单往桌上一拍,这可得好好谢谢李骁龙,要不是他天天盯着乔惠做题,这丫头哪能有这劲头?
乔为民挠着头往教室后排瞅,正看见李骁龙伏在桌上给乔惠讲题。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切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安安静静的画。他忽然想起半年前,乔惠还把课本揉成一团扔在沙发上,哭着喊我学不会,如今却听得眼睛发亮,手指在草稿纸上跟着划拉。
这变化得从那次校门口的风波说起。乔惠被黄毛堵着那天,李骁龙为护她挨了两拳,乔惠爸妈提着膏药来学校道谢时,正撞见李骁龙蹲在花坛边,用树枝给乔惠演算了三道数学题。这孩子解题真有一套,比我找的家教清楚多了。乔妈妈回来就跟丈夫念叨,让乔惠跟他多学学。
起初乔惠拉不下脸,对着错题本发呆也不肯开口。李骁龙倒像揣着本《乔惠心事手册》,她皱眉超过三分钟,他就会把草稿纸推过来,上面写着这道题可以用辅助线。他讲题从不说你怎么连这都不会,总先讲个笑话:上次我也卡这了,以为出题老师故意挖坑。然后才慢悠悠画辅助线,钢笔尖在纸上沙沙走,像在讲什么有趣的故事。
乔惠渐渐上了瘾。物理公式记不住,李骁龙就用她的头绳演示杠杆原理;英语单词背不牢,他把单词编成顺口溜——ambulance是救护车,救死扶伤跑得快。有次她熬夜打游戏没完成作业,第二天早读时急得掉眼泪,李骁龙默默把自己的作业本塞给她:抄我的,错处我标好了,回头我再给你讲。
变化不止在课本上。以前乔惠的零花钱总在放学路上花光,买一堆花哨却没用的贴纸;现在却学着李骁龙把钱攒起来,周末去书店买习题册。她曾把妈妈新买的裙子剪了个洞改款式,被发现后还顶嘴;如今看见妈妈下班累得瘫在沙发上,会悄悄泡杯茶放在旁边,把自己的脏衣服泡进盆里。
最让乔为民惊讶的是上个月。家里洗衣机坏了,乔惠竟然蹲在卫生间搓了三个人的衣服,手泡得发白也没抱怨。以前让她倒杯水都噘嘴,现在......他跟妻子感慨时,正看见乔惠把刚蒸好的馒头端给加班晚归的他,爸,我看你总吃凉饭,学着蒸了馒头,你尝尝?
此刻教室里,李骁龙刚讲完最后一道题,乔惠抬头冲他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乔为民忽然明白,有些改变从不用刻意说教。就像老话说的,跟着蜜蜂能找到花朵,乔惠这朵以前总蔫蔫的花,是被李骁龙这只勤恳的小蜜蜂,带着飞到了阳光下。
他悄悄退出去,把水果篮放在段老师桌上。不用谢我们,该谢的是这俩孩子。他笑着摆摆手,心里盘算着晚上多做点红烧肉,让乔惠给李骁龙带去。
此刻看着病床上的李骁龙,乔惠忽然鼻子发酸。他还是老样子,总把别人护在身后,自己扛着所有疼。她悄悄拉过椅子坐下,看着他因为输液而有些苍白的手,忽然想起来那支英雄钢笔——他当年把最宝贝的奖品送她,或许早就把她划进了“要护着的人”里。
李骁龙的眼皮又开始打架,迷迷糊糊间,他觉得眼前的“晓凤”有点眼熟,声音也像极了记忆里的某个人。他嘟囔着:“你的声音……好像我同桌啊……”
乔惠的心漏跳了一拍,她俯下身,轻声说:“李骁龙,我就是你的同桌啊。”
他没再说话,许是睡着了,嘴角却悄悄扬起个浅浅的弧度。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乔惠看着那道熟悉的眉眼,忽然觉得,这场迟来的重逢,哪怕是在病房里,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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