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惠的目光缠在他身上,带着点湿漉漉的期待。李骁龙被那眼神烫得慌,猛地站起身,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论解题他是常胜将军,论跑跳他是赛场霸王,可一到台上表演,腿肚子能转筋。
不是没勇气,是没底气。上台的同学个个穿得光鲜,唯有他打开衣柜,翻来覆去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口磨出的毛边能扫起粉笔灰。三年来,但凡要登台的活动,他都躲得比谁都快,不是不给乔惠面子,是怕自己那身寒酸,配不上她主持时亮晶晶的裙子。
“豁出去了!”他攥紧拳头,反正毕业就各奔东西,笑话也只能笑这最后一回。
当他挪到舞台中央,台下直接炸了锅。“李骁龙要表演?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是不是要展示做奥数题啊?”起哄声浪里,乔惠踮脚凑到他耳边,气息拂过耳廓:“准备好演啥了?”
“为了你的圆满——”他深吸一口气,声音竟稳得很,“我唱《同桌的你》。”
乔惠的眼睛“唰”地亮了,像落了星子。她一直以为这小子是块捂不热的石头,对谁都淡淡的,原来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熟悉的前奏响起时,三年光阴突然活了过来,在她眼前打着旋儿。
开学第一天,新生自我介绍,他缩在东北角落的座位上,脸快埋进桌肚。段老师催了三回,他才蚊子似的吐出“李骁龙”三个字。后排捣蛋鬼怪叫:“那你会飞吗?”全班笑翻时,她瞧见他黄胶鞋的大拇趾正从破洞里往外探头——原来不是腼腆,是害臊。
摸底考成绩出来那天,红榜前围满了人。当“李骁龙”三个字缀在榜首,后面跟着一串90+时,乔惠差点把手里的冰棍捏化了。重新选座位,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抢前排c位,他却径直走回那个漏风的角落,把她看愣了:这人怕不是个傻子?
直到期中考后,他戴着全校最大的红花站在主席台上,校长亲自给他爸别胸花时,她突然懂了——这小子根本不在乎坐哪儿,心里装着比座位更金贵的东西。
后来成了同桌,她才算真正认识李骁龙。校运会他一个人承包了所有田径金牌,她举着“李骁龙最牛”的牌子喊到嗓子冒烟,听着外班女生羡慕的嘀咕,尾巴差点翘到天上。
可转头就看见别班女生趁她不在,坐在她座位上跟他讨教题目,他还耐心讲解,气得她把书包往桌上一摔,眼泪啪嗒掉在练习册上——原来吃醋是这种酸溜溜的滋味。
最惊心的是晚自习后,二中那几个黄毛堵在校门口,满嘴污言秽语要拉她走。她吓得浑身发抖时,李骁龙像阵风似的冲过来,只说一句“我俩是同桌”,就把三个半大小子揍得满地找牙。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扶她起来,校服上沾着脚印,眉头却皱着问:“没吓着吧?”
那晚之后,乔惠开始失眠。躺在床上闭着眼,全是他揍人时绷紧的下颌线,讲题时垂着的眼睫,跑步时飞起的衣角。推开窗看星星,总觉得最亮那颗在冲她眨眼睛,像极了他解题时突然开窍的眼神。
甚至开始做梦。梦里他们在海边踩水,浪花漫过脚背时,他的手不经意碰到她的,烫得像触电;又或是在开满野花的坡上,他跑在前面回头喊她,白衬衫被风吹得鼓鼓的,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刚好罩住追上去的她……
舞台上,李骁龙的歌声已经响起。乔惠望着他微微发颤的肩膀,突然笑了——原来有些心意,藏得再深,也会从歌声里、眼神里,悄悄跑出来呀。
乔惠的思绪在回忆里打着旋,梦里的画面愈发清晰——她和李骁龙像两只追着花香的蝴蝶,在漫山遍野的苜蓿花丛里跑,白衬衫的衣角扫过紫色的花瓣,惊起一串细碎的阳光。跑累了就倒在软乎乎的草地上,他枕着胳膊看云,她数着他耳垂上的绒毛,风里飘着蒲公英的白絮,把那些没说出口的心跳吹得好远。
日记本的锁芯转了第三圈,她才敢把笔尖落在纸上。今天他解出了那道全班都卡壳的几何题,粉笔灰落在他肩膀上,像落了层雪。写着写着就笑了,赶紧把本子塞进床底的木箱,钥匙串在脖子上,贴着心口的位置,硌得人有点痒。
第二天早上挑衣服,打开衣柜翻了三遍,最终选了件淡蓝色的连衣裙——上次他给她讲题时,目光在课本插图的蓝花海报上多停了两秒。
爸妈总爱打趣她:跟骁龙同桌,没欺负人家吧?乔惠鼓着腮帮子反驳:他那么壮,我哪打得过?心里却甜丝丝的。下雨天妈妈塞给她两把伞,给骁龙也带一把,那孩子总忘事;蒸了肉包子让她装在保温桶里,趁热给骁龙吃,他住校肯定吃不上热乎的。
最让她脸红的是那个周末,她在厨房门口听见妈妈跟爸爸说:骁龙这孩子稳重,将来要是能当咱家女婿,我才放心。她手里的搪瓷碗差点掉在地上,捂着发烫的耳朵跑回房间,心却像浸在蜜里,连呼吸都带着甜。
初三那年冬天来得特别凶,一夜之间气温跌了十几度,鹅毛大雪把操场盖得严严实实。乔惠缩在教室里搓着手,突然看见爸爸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走进段老师办公室。
后来段老师把李骁龙叫到讲台前,举着崭新的棉袄棉裤笑道:学校给品学兼优的学生发冬装,你是第一个!李骁龙摸着棉袄上簇新的纽扣,眼睛亮得像落了雪的星星。那天放学,乔惠看见他穿着合身的棉衣走进风雪里,背影挺得笔直,心里忽然酸酸的——妈妈挑尺码时,在他常穿的校服上比了又比,连袖口该留多长都算好了。
以前最盼着寒暑假,能窝在家里看一整天连环画。可自从跟李骁龙做了同桌,假期倒成了熬人的日子。她偷偷跑到学校门口,就为了看一眼他住的宿舍楼,哪怕只瞧见他睡过的空床铺,也能开心一整天。
教室里的掌声突然惊醒了她。李骁龙的歌声还在继续,班里的同学纷纷找到自己的同桌,手牵着手跟着合唱,泪光在烛光里闪闪烁烁。乔惠,发什么呆呢?他向她伸出手,掌心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乔惠把手指放进他掌心的瞬间,像触到了电流,整个人都麻酥酥的。
谢谢你,还有叔叔阿姨。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我知道棉袄是叔叔买的,包子也是阿姨蒸的。我嘴笨,没说过谢谢,但这些我都记着。乔惠猛地抬头,撞进他清亮的眼睛里——原来他什么都知道,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柔,他都悄悄收进了心里。
《同桌的你》的旋律渐渐慢了下来,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的歌声里,有人开始抽鼻子。乔惠从书包里掏出个信封,塞到李骁龙手里——里面是她今晚穿的白裙照片,背后用钢笔写着:永远不会忘记,同桌的你。他捏着信封的手指微微发颤。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教室里的哭声却越来越响。乔惠望着李骁龙泛红的眼眶,突然觉得毕业也没那么可怕——有些心意藏在蝉鸣里,落在草稿纸上,缝进棉袄的针脚里,就算隔着千山万水,也总会被对方接住的。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飞鸟不落旧时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