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熏香袅袅,却压不住年轻帝王眉宇间那抹病弱的苍白。龙泽正听着龙茗涛禀报寿宴事宜,忽闻内侍轻声通传:“皇上,穆公子求见。”
龙泽原本略显疲惫的眉眼骤然染上亮色,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应道:“快让他进来!”连一旁垂手而立的龙茗涛都敏锐地察觉到陛下语气中那不同寻常的欣喜。
穆歌步入殿内,一身月白常服衬得他身姿清越。他恭敬地向龙泽行礼,随即看向龙茗涛,微微躬身,语气温和有礼:“臣是否打扰了龙公子与陛下商议正事?不如臣先去外殿等候。”
“不必,”龙泽的目光几乎无法从穆歌身上移开,声音都放柔了几分,“寿宴之事已商议得差不多了。茗涛,今日便先到这里。”
“是,臣告退。”龙茗涛恭敬行礼,退下时目光飞快地掠过穆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龙茗涛躬身退出御书房,厚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将他与内里那两位身份尊贵、关系微妙的人隔开。他并未立刻离去,只是负手立于廊下,看似欣赏着庭中积雪,实则脑中思绪飞转。
方才穆歌进殿时,他敏锐地察觉到陛下周身气息都变得明亮起来,那是一种他从未在君王脸上见过的、近乎纯粹的光彩。而穆歌…龙茗涛微微眯起琥珀色的眼眸,回想着那抹月白身影——此人确实风姿卓绝,心思缜密,谈吐不凡,难怪能得陛下如此倾心,甚至能让那个来历不明、嚣张跳脱的傲天也对其颇为忌惮,反复叮嘱要小心应对。
东城千念…
龙茗涛在心中默念着这个被傲天用混合着恐惧和咬牙切齿的语气反复提及的名字。傲天说那人银发粉瞳,法力高深莫测,是追杀他至此的煞星,此刻正寸步不离地跟在穆歌身边。
他此刻会在附近吗?
龙茗涛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四周——朱红宫墙、覆雪的琉璃瓦、光秃的树枝、角落里肃立的侍卫…一切如常,并无任何银发异瞳之人的踪迹。然而,一股莫名的寒意却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无论如何,计划必须进行。
穆歌权势日盛,又深得帝心,已是龙家最大的阻碍。傲天虽来历可疑,言辞浮夸,但其提供的关于魔族的零星信息,或许真能成为扳倒穆歌的关键。
龙茗涛最后望了一眼紧闭的殿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里面那个谈笑自若的穆公子,以及可能存在于某处阴影中的、冰冷的注视。
他整理了一下靛蓝色的衣袖,恢复了平日沉稳威严的模样,迈着稳健的步伐转身离去,唯有微微蹙起的眉心,泄露出一丝深藏的忧虑与警惕。
待殿内只剩二人,龙泽才轻咳一声,关切地问道:“穆公子此时前来,可是为了赌坊之事?”他身体微微前倾,流露出十足的重视。
“皇上英明。”穆歌颔首,条理清晰地回禀,“臣已查明万罗赌坊根基。其内常客多为地方官员,自以为面具遮脸便可肆无忌惮,在其中挥霍无度,纵情声色。为填补亏空,他们便巧立名目,加重百姓赋税,实乃国之蠹虫。”
他话锋一转,“然赌坊中有一奇女子,名唤贺兰辞,赌艺超群,竟从这些蠹虫手中赢回不少银两。前番调查,臣多半精力皆用于寻访此女踪迹,幸得天佑,终得一见。如今可由她为首,指认证词,彻查相关人等,必能将此毒瘤连根拔起。”
龙泽听罢,清瘦的脸上浮现愧疚之色:“是朕…是朕御下不严,用人不当,方才苦了百姓…”
“皇上切莫如此自责。”穆歌立即接口,声音沉稳而恳切,“非皇上之过,实乃彼等利欲熏心,辜负圣恩,自绝于君民。陛下仁德,天下共鉴。若陛下不嫌臣手段酷烈,臣请旨,与白公子协同,必以雷霆之势,肃清奸佞,还百姓清明。”他既表达了执行的决心,又将最终决定权谦卑地交还皇帝,更巧妙地将好友白岳轼也纳入此事,分担压力。
龙泽看着眼前心思缜密、言辞得当的穆歌,眼中欣赏与爱怜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毫不犹豫地应允:“朕信你。放手去做便是,无论何等手段,朕都准了。”
“臣,谢陛下信任。”穆歌深深一揖,便欲告退。
“穆公子留步,”龙泽却忽然出声挽留,他扶着龙椅缓缓起身,身形微晃,穆歌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扶住了他的手臂。
龙泽顺势轻轻拍了拍穆歌的手背,笑容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恋,“朕有些私话想同你说说。陪朕去秋叶塘走走可好?那里的梅花…今年开得极好。”
穆歌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冰凉体温,眉头微蹙:“陛下龙体未愈,不宜劳累吹风。”
“无妨的,”龙泽摇摇头,笑容有些虚弱却坚持,“朕许久未去了,今日阳光甚好,走走无碍。况且…有你在身边。”最后一句轻若呢喃,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情愫。
穆歌心下微叹,只能应允:“臣遵命。”
秋叶塘畔,寒梅傲雪,暗香浮动。龙泽走得很慢,穆歌便耐心地陪在他身侧半步之后。
“皇上近来身体可好些?太医开的药,是否按时服用了?”穆歌寻着话题,打破沉默。
“都好,”龙泽侧头看他,阳光透过梅枝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太后寻了不少民间古方,颇见成效,精神比往日好了许多。倒是你,”他话锋一转,眼中满是关切,“近来奔波劳碌,清减了不少。国事虽重,也当时刻以身体为重才是。”那目光深沉,裹挟着毫不掩饰的疼惜。
穆歌微微垂眸,避开了那过于炽热的视线:“陛下教诲的是,臣定当谨记,保重自身,方能更好地为陛下分忧。”他言辞恭谨,将对方的关心巧妙地引向君臣之道,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深知龙泽的心意,也明了太后沈青瑶的杀心,故始终谨慎应对,既不回应,也不绝情,更将这份“特殊”维持在一个安全的、于国事有益的范围内。
“你看这红梅,凌寒独自开,像极了你。”龙泽停下脚步,伸出手指,极轻地触碰了一下眼前绽放的花瓣,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朕记得,你从小便最爱梅花,如今…可曾变过?”
“不曾变过。”穆歌望着那片梅林,语气温和,“难为陛下…还记得臣幼时的喜好。”
“自然记得,”龙泽转头看他,眼眸清澈,“朕还记得,你小时候顽皮,抢朕手里的梅花枝,还被白爱卿狠狠训斥了一顿。这些往事,仿佛就在昨日。”他沉浸在回忆中,语气轻快了些。
穆歌也配合地露出笑意:“臣少不更事,闯祸不少,全赖陛下回护周全。否则,臣便有九条命,怕也不够折腾的。”
他笑着回应,心思却飞速流转——龙泽体弱,若龙云思是神族,那这血脉来自沈青瑶,还是已故的先帝龙傅禹?沈青瑶对穆家的恨意,是否也与此有关?
“穆公子在想什么?如此出神?”龙泽见他若有所思,轻声问道。
穆歌瞬间回神,笑容无懈可击:“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似乎许久未向太后娘娘请安了。于礼数有所亏欠,不知是否该去惠华殿问安。”他语气自然,仿佛只是忽然想到一件寻常事,实则意在试探。
“若要请安,现在便可。”
一个清亮却冰冷的女声自身后传来,打断了君臣间的闲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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