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稀薄地洒在d-19区的冻土上。
今天是个大日子。
何山指挥着两名新招来的杂役，小心翼翼地将一块崭新的、漆着金漆的巨大木牌，挂在了那两根依旧歪斜的营地门柱上。
木牌上刻着一行威严的大字：帝国皇家装甲武器研发中心。
在这行大字的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库默斯多夫基地。
看起来真他妈的气派。何山退后两步，叉着腰，满脸红光，虽然挂在这破门上有点像鲜花插在牛粪上，但好歹咱们也是皇家的人了。
刘承风正在营房顶上架设那根新的、合法的、大功率天线。他听到何山的话，笑着喊道：老何，这叫虽陋室，惟吾德馨。咱们现在可是正规军了。
正规军？祝云山抱着一大摞文件从机修库里走出来，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我们现在是御林军！是皇帝亲封的研发中心！
他把文件拍在那张破桌子上，震得灰尘飞扬。
头儿！祝云山对着正在擦枪的林建业喊道，清单我都列好了！这次我们不用去黑市淘垃圾了！
我们要买最好的！
祝云山翻开清单，指着上面的条目，唾沫横飞。
德国西门子的高精度数控机床，我要五台！
瑞士的精密测量仪，来两套！
还有炼钢炉！我们不能再用那个改装的电弧炉了，我们要建一座真正的工业级熔炼车间！
还有宿舍！何山插嘴道，必须盖新的宿舍！要有暖气，有热水澡！老子受够了这漏风的破房子！
林建业放下手中的枪，看着这群兴奋的伙伴。
皇帝的嘉奖，让所有人都觉得苦尽甘来了。他们觉得博格输掉的那笔巨额预算，马上就会像雨点一样砸下来，把这个贫瘠的废料堆变成黄金铺地的天堂。
林建业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门口的那条土路。
他在等一个人。
一个管钱的人。
半小时后，一辆挂着财政部徽章的轿车，在两辆军用卡车的护送下，颠簸着驶入了营地。
车门打开，魏征那胖乎乎的身影钻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厚厚的皮草大衣，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微妙。既不是来送钱的喜气洋洋，也不是来催债的凶神恶煞，而是一种欲言又止的尴尬。
魏大人！何山热情地迎了上去，您这是亲自来送支票了？快请进！
魏征干笑两声，避开了何山伸过来的满是油污的手。
林少将。魏征走到林建业面前，微微拱手，恭喜恭喜。一战成名，简在帝心啊。
客套话就免了。林建业淡淡地说，魏大人，博格的钱，到了吗？
魏征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期待的目光，然后叹了口气，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
这就是问题所在。魏征苦笑着说，博格大公确实输了。他也确实签署了预算转让协议。但是……
但是什么？祝云山急了，他想赖账？
他不敢赖账。魏征解释道，但是海军部的财务系统……很复杂。那笔钱大部分都绑定在长期的造舰计划里。要把它剥离出来，变现，再转入陆军的账目，需要经过二十八道审批手续。
二十八道？刘承风瞪大了眼睛，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按照正常流程，大概需要……三年。魏征伸出三个手指。
三年？！何山跳了起来，三年黄花菜都凉了！
这就是博格的后手。林建业冷冷地说道，他输了面子，但他要保住里子。他用流程把这笔钱锁死了。
那陛下呢？祝云山不甘心地问，陛下不是金口玉言吗？他只要一句话，博格敢不给钱？
魏征看了一眼林建业，眼神变得有些闪烁。
我……昨天进宫面圣了。魏征压低了声音，我特意向陛下请示，希望能特事特办，从国库里先拨一笔款子给你们应急，等海军的钱到了再填补。
陛下怎么说？林建业问。
魏征深吸了一口气，学着皇帝的语气，缓缓说道：
朕给了他权，给了他名。至于利……让他自己想办法。
项目继续。但预算不变。
死寂。
机修库前，陷入了比演习前还要可怕的死寂。
预算不变？祝云山的声音在颤抖，意思是我们还是没钱？我们还是只有那个该死的……废料处理专项资金？
甚至连那个都没了。魏征尴尬地补充道，因为你们升级成了皇家中心，按照规定，你们不能再挂靠在废品回收处下面了。所以那笔钱……也停了。
也就是说，何山绝望地看着那块金光闪闪的招牌，我们现在不仅没钱买设备，连吃饭的钱都没了？我们是挂着皇家牌子的……乞丐？
魏征无奈地点了点头。
臣也尽力了。魏征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塞进林建业手里，这是我个人的私房钱，两千马克。够你们……吃几天饱饭。林老弟，你也别怪陛下。
不怪。
林建业看着手里的支票，突然笑了。
笑得魏征有些发毛。
林老弟，你……没事吧？
我没事。林建业收起支票，魏大人，你回去吧。替我转告陛下，臣……谢主隆恩。
魏征像看疯子一样看了他一眼，然后逃也似地钻进车里，一溜烟跑了。
他走了。
留下一群从云端跌落谷底的人。
这就是帝王心术。林建业转过身，看着那些垂头丧气的脸。
陛下不需要一只吃饱了晒太阳的家犬。他需要的是一条饥饿的、眼睛发绿的狼。
他给了我们库默斯多夫这个名字，给了我少将的军衔，这已经是天大的护身符了。有了这个，博格就不敢明面上动我们。
至于钱……
林建业走到祝云山面前，拿起那张写满豪华设备的清单。
撕拉——
他把清单撕成了两半。
忘了这些德国机床吧。林建业说，也忘了那些瑞士仪表。
皇帝的意思很清楚。
他既然让我们用废铁造出了第一辆车，他就相信我们能用废铁造出第二辆，第三辆。
他要的不是用黄金堆出来的艺术品。
他要的是便宜的、皮实的、能量产的杀人机器。
可是……祝云山看着那一地碎纸，我们总不能一直用手搓吧？我们需要产能！
那就去抢。林建业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抢？众人愣住了。
我们现在是皇家研发中心。林建业指着门口那块牌子，我们有特权。
何山。
在。
你不是说铁砧巷有很多黑心商人和地下工厂吗？
多的是。何山下意识地回答，他们手里有很多好东西，都是从军工厂偷出来的。
很好。林建业冷笑一声，萨镇东之前不是封锁了铁砧巷吗？那些黑市商人现在肯定急着出货，或者急着找保护伞。
你带着高平去。林建业下令，带上我们的新牌子，带上我的少将任命书。
告诉他们，库默斯多夫征用他们的设备。作为回报，我们可以给他们一张皇家的特许经营证，甚至可以把他们编入我们的后勤序列。
何山的眼睛亮了。
这叫……招安？
这叫资源整合。林建业纠正道，既然官方的渠道走不通，那我们就把地下的渠道变成官方的。
祝工。
在。
别想着买新设备了。去看看博格送来的那堆废铁里还有什么能用的。还有，把那台原型车二号拆了。
拆了？！祝云山惊叫，为什么？
因为它太贵了。林建业说，A级钢板，潜艇传动轴，这些东西不可复制。我们要造的是量产型。我要你用普通的钢板，普通的齿轮，造出性能接近的战车。
这就是你的新课题：降本增效。
刘承风。
在。
给魏征发电报。告诉他，钱我们不要了。但我要他给我开放铁路运输权。我要把整个北方战区的报废坦克都运回来。
那是我们的矿山。
林建业环视众人。
皇帝想看我们能不能在泥潭里活下去。
那我们就活给他看。
不仅要活，还要活得比谁都凶，比谁都狠。
开工！
把那块牌子给我擦亮了。
从今天起，库默斯多夫，就是帝国最大的……
皇家废品回收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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