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江城西郊，依托省公安厅训练基地改建的临时安全屋，在这片远离市区的寂静中，仿佛一座孤岛。尽管已是深夜，但安全屋内，灯光依旧亮着，透出一种与周遭宁静格格不入的紧张感。
李玥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督导组提供的法律书籍和一份她正在反复修改的证词提纲。柔和的台灯光线勾勒出她年轻却写满疲惫与焦虑的侧脸。她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文字上，但手指却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自从被督导组保护起来，成为指证高明远及其犯罪集团的关键“污点证人”后，这种如影随形的不安感就从未离开过她。她知道太多龙兴集团的秘密，尤其是那个经由她手整理的、记录着庞大资金流向和利益输送的“秘密账本”的核心部分。高明远和李四海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窗外，偶尔传来巡逻武警战士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这是此刻唯一能让她感到些许安心的声音。安全屋的安保等级被提到了最高，外围有省厅派出的武警站岗，内层有赵刚亲自挑选的、绝对可靠的市局刑警队员值守，理论上固若金汤。
然而，理论上的安全，抵不过亡命之徒的疯狂。
……
与此同时，在数十公里外，江城港口区一个废弃的集装箱码头里，李四海正像一头困兽般焦躁地踱步。他刚刚接到了高明远从某个隐秘渠道传来的、仅有短短几个字的指令：“清理隐患，不惜代价。”
昏暗的灯光下，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随着肌肉的抽搐而微微抖动。张志强落网，别墅赃款被发现的消息，如同一声丧钟，在他耳边敲响。他太了解张志强了，那个看似强硬实则软骨头的老狐狸，在督导组的铁证和审讯攻势下，绝对撑不了多久，必然会把他们全都卖个干净。李玥那个丫头片子手里的账本，加上张志强的口供，足以构成一条致命的证据链。
“四海哥，都查清楚了。”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背心、肌肉虬结的手下快步走进来，压低声音报告，“那妞儿被藏在西郊省厅的老训练基地里，守得很严，有武警，大概一个班的兵力，外围还有几个条子。”
李四海停下脚步，眼中凶光毕露：“妈的，躲得倒是严实。里面布局摸清了吗？”
“大概摸清了。”手下拿出一张手绘的简易草图，“基地主要建筑就两栋，一栋是以前的办公楼，改造过了，李玥应该就在这里面。另一栋是宿舍和食堂。武警驻守在围墙哨卡和主楼门口，里面的条子人数不多，具体位置不确定。”
“不确定？”李四海猛地转身，一把揪住手下的衣领，“老子养你们是吃干饭的？不确定怎么动手？”
“四…四海哥，息怒。”手下吓得脸色发白，“时间太紧，那边戒备太森严，我们的人只能在外围用高倍望远镜观察，根本靠不近啊！”
李四海松开手，烦躁地啐了一口。他何尝不知道这是虎口拔牙？但高明远的“不惜代价”就是死命令。李玥必须死，否则，大家都得完蛋。这不仅是为了保全高明远，更是为了保全他自己。他手上沾了多少血，自己都记不清了，一旦落入警方手里，十个脑袋也不够枪毙的。
“把我们能动的人全都叫上！”李四海下了决心，脸上露出决绝的狠厉，“挑八个身手最好、枪法最准的，带上‘硬家伙’。”他所谓的“硬家伙”，是指他们秘密渠道搞来的几支制式步枪和充足的弹药，这在他们以往的暴力行动中极少使用，可见此次行动的极端性。
“分成两组，A组四个人，从西边佯攻，制造混乱，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把武警和警察的主力吸引过去。b组四个人，跟我从东边围墙薄弱处渗透进去，直扑主楼，找到李玥，就地解决！”李四海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告诉兄弟们，这次是玩命，成了，每人一百万，安排你们立刻出境。败了…那就黄泉路上做个伴！”
……
安全屋内，负责今夜内部安保指挥的是市局刑警支队的一位老队长，姓王，是赵刚的铁杆嫡系，经验丰富。他刚刚巡查完各个岗哨，正坐在监控屏幕前，仔细观察着十几个摄像头传回的实时画面。一切看似正常，围墙上的红外对射报警器也安静无声。但他心里总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这是一种老刑警在危险降临前的直觉。赵刚副支队长在离开前反复叮嘱，李玥是案件的关键，绝不能出任何纰漏。尤其是在张志强落网、赃款被起获的这个节骨眼上，对手很可能狗急跳墙。
他拿起对讲机，再次确认：“各小组汇报情况。”
“一号哨位正常。”
“二号哨位正常。”
“楼顶观察哨正常，视野良好，未发现异常。”
……
对讲机里传来各点位冷静的回复。王队长稍稍松了口气，也许是自己太紧张了。他起身，准备去给李玥倒杯热水，让她别熬太晚。
就在这时——
“砰！砰！砰！”
西侧围墙外，突然爆发出密集而清脆的枪声！紧接着是武警哨卡拉响的尖锐警报声和大声的呵斥！
“敌袭！西面遇袭！有自动武器！”对讲机里瞬间传来武警带队班长急促的呼喊声，伴随着更加激烈的交火声。
监控屏幕上，可以看到西侧围墙外的摄像头画面剧烈晃动，然后数个屏幕瞬间变成了雪花点——显然是被流弹击毁了！
“所有人注意！一级戒备！按预案行动！”王队长反应极快，对着对讲机大吼，“内勤组守住主楼出入口，保护目标安全！外勤组支援西侧！”
安全屋内顿时气氛凝固，留守的几名刑警迅速拔枪上膛，占据门窗等关键位置，将李玥所在的房间层层护卫起来。李玥吓得脸色惨白，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死亡的威胁以如此直接、如此暴烈的方式降临时，恐惧还是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王队长一边指挥，一边紧盯着监控屏幕。西面的交火异常激烈，枪声如同爆豆般响成一片，隐约还能听到受伤者的闷哼。来袭的火力之猛，超出了他们的预估。大部分武警和机动警力都被吸引到了西侧。
“不对…”王队长眉头紧锁，多年的经验让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攻击太集中，太刻意了…像是…”
他的目光猛地扫向东侧的几个监控画面。东侧围墙相对老旧，外面是一片杂乱的树林，是整个安保体系的相对薄弱点。此刻，画面上似乎有几道模糊的黑影在树林边缘一闪而过！
“东面！注意东面！他们可能声东击西！”王队长厉声预警。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轰！”
东侧围墙靠近树林的一段，发生了一声不大的爆炸！显然是使用了爆破装置！砖石飞溅，围墙被炸开了一个两三米宽的缺口！
“b组，上！”李四海低吼一声，一马当先，端着加了消音器的步枪，如同猎豹般从树林中窜出，身后紧跟着三名同样装备精良、眼神凶狠的亡命之徒。四人动作迅捷，战术动作娴熟，显然都是经历过“实战”的老手。
“东面围墙被突破！四人武装渗透！重复，四人武装渗透！”楼顶观察哨的刑警立刻发现了情况，大声报告。
“拦住他们！”王队长心一沉，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他留下两人坚守李玥房间门口，自己带着另外三名刑警冲向楼梯口，准备在一楼大厅建立防线，阻止匪徒上楼。
激烈的枪战瞬间在主楼内爆发。李四海等人凭借强大的火力和亡命的气势，一边开枪压制，一边快速向楼梯口推进。子弹打在墙壁和家具上，溅起无数碎屑，整栋楼都回荡着震耳欲聋的枪声和玻璃破碎的声音。
“守住楼梯！绝不能让他们上来！”王队长依托楼梯拐角的掩体，冷静地开枪还击。一名冲在前面的匪徒腿部中弹，惨叫着倒地，但紧随其后的李四海看都不看，抬手一枪结果了受伤的同伙，动作冷酷得令人发指。
“手雷！”一名刑警惊呼。
李四海果然掏出一枚美制m67手雷，拔掉保险销，延时一秒后，精准地抛向了楼梯上方！
“卧倒！”
轰隆一声巨响，楼梯间硝烟弥漫，弹片横飞。一名躲闪不及的刑警被破片击中，当场牺牲。王队长和另一名刑警也被震得耳鸣目眩，暂时失去了反击能力。
李四海利用这个空隙，带着剩余两名手下如同恶狼般冲上了二楼！
“目标在哪个房间？”李四海低吼。
“最里面那间，门口肯定有人守着！”一个手下回答。
二楼走廊里，负责守卫李玥房间的最后两名刑警，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战友牺牲前的怒吼，眼睛都红了。他们知道，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跟他们拼了！”两人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绝。他们利用房门两侧的墙壁作为掩体，枪口死死对准走廊入口。
李四海的身影刚一出现，两支手枪同时开火！
“砰砰砰…”
李四海反应极快，一个侧滚翻躲到一旁的房间门后，子弹擦着他的身体打在墙上。但他身后的一名手下就没那么幸运了，被子弹击中胸口，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妈的！”李四海骂了一句，眼神更加疯狂。他示意仅剩的一名手下从另一侧吸引火力，自己则利用队友射击的间隙，猛地探身，用步枪进行精准的点射。
“呃…”一名守在门口的刑警肩部中弹，鲜血瞬间染红了警服，但他咬紧牙关，换了一只手继续开枪还击。
房间内，李玥蜷缩在墙角，听着门外咫尺之遥的枪声、怒吼声和惨叫声，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她紧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死亡，从未如此接近。
就在这时，她房间的窗户突然传来一声轻响。李玥惊恐地转头，只见一个黑影如同灵猫般从窗外翻了进来！是敌是友？
“李玥！别怕！是我，赵队派来的！”一个低沉而急促的声音响起。来人穿着作战服，脸上涂着油彩，但眼神锐利而坚定。他是赵刚秘密安排、一直潜伏在安全屋外围制高点的狙击手\/观察员！在发现东面被突破后，他立刻放弃了狙击位，利用绳索从楼顶速降，从窗户突入，进行最后的防线支援。
他迅速扫视了一眼房间，然后一把拉起几乎瘫软的李玥：“跟我走！从窗户下去！”
然而，就在他准备将绳索固定在李玥身上时——
“砰！”
房间的木门被李四海用步枪几发点射打得木屑纷飞，门锁彻底损坏。紧接着，李四海一脚踹开残破的房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房间内的两人！
“想走？晚了！”李四海脸上带着残忍而得意的狞笑，他的枪口先是瞄准了那名挡在李玥身前的特警队员。
千钧一发之际！
“李四海！”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从走廊另一端炸响！
浑身浴血、左臂无力垂下的王队长，不知何时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双手紧握着手枪，出现在了李四海的身后！
李四海下意识地回头。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房间内的特警队员动了！他猛地将李玥向侧面推开，同时自己向前扑出，手中的手枪喷出火舌！
“砰！”
“砰！”
两声枪响几乎同时响起！
特警队员的身体猛地一震，胸口爆出一团血花，但他射出的子弹，也精准地打中了李四海持枪的右臂！
“啊！”李四海惨叫一声，步枪脱手掉落。
与此同时，王队长射出的子弹，也击中了李四海的后背！
李四海踉跄一步，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王队长，又看了看自己不断冒血的伤口，脸上充满了不甘和疯狂。他还想挣扎着去捡掉落的步枪。
“不许动！再动打死你！”
“放下武器！”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和怒吼声。支援终于到了！在西侧成功击溃佯攻匪徒（击毙两人，俘虏一人）的武警和刑警主力，在听到东面激烈的爆炸和枪声后，立刻分兵火速回援，此刻终于赶到！
数支自动步枪和手枪瞬间对准了重伤的李四海。那名仅存的匪徒见大势已去，绝望地扔掉了武器，举手投降。
两名武警战士迅速上前，粗暴地将还在挣扎咒骂的李四海死死按在地上，戴上了沉重的手铐和脚镣。
战斗，结束了。
走廊里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和血腥味。牺牲的刑警和特警队员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睡着了。王队长因为失血过多和力竭，也缓缓瘫倒在地，被赶来的医护兵紧急包扎抢救。
惊魂未定的李玥，在两名女警的搀扶下，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场景，看着为了保护她而付出生命代价的警察，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不仅仅是恐惧，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痛、愤怒和一种沉重的、必须活下去、必须将真相公之于众的责任感。
赵刚是乘坐直升机赶到的，他的腿伤不允许他进行剧烈运动，但他还是拄着拐杖，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现场。看着牺牲的战友，看着被押解出来、浑身是血却依旧满脸凶悍的李四海，他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杀意。
“报告赵队，袭击者共计八人，西面佯攻四人，击毙两人，俘虏一人，一人逃窜正在追捕。东面渗透四人，包括主犯李四海，击毙两人，俘虏一人，李四海重伤已被控制。我方…牺牲两人，重伤一人，轻伤三人。”一名现场指挥的武警军官沉痛地汇报。
赵刚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和悲痛，走到李四海面前，死死盯着他。
李四海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桀骜不驯地回瞪着赵刚，嘴角甚至扯出一丝嘲讽的弧度。
“李四海，”赵刚的声音冰冷如铁，“你完了。”
“哼，”李四海冷笑，“成王败寇，老子认栽！但你们也别得意太早！”
赵刚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对押解的武警挥了挥手：“带走！严加看管！给他治伤，别让他死了，他的命，留着接受法律的审判！”
李四海被拖走了，但他的反扑，这场疯狂而血腥的袭击，造成了惨重的伤亡，也给督导组和整个江城警方敲响了最刺耳的警钟——扫黑除恶的斗争，远比你想象的更加残酷，对手的疯狂和反扑，远超预期。
安全屋的灯光依旧亮着，映照着现场的斑驳血迹和断壁残垣，如同一个无声的战场。今夜，有人牺牲，有人被俘，有人侥幸生还。而风暴，还远未结束。李四海的落网，或许意味着江城黑恶势力被斩断了一条最凶狠的臂膀，但也可能，预示着更深处、更疯狂的挣扎即将开始。
赵刚抬头望向江城的方向，夜色深沉，城市的霓虹在远方闪烁。他知道，接下来的较量，将更加关键，也更加凶险。他必须保护好李玥，必须撬开李四海的嘴，必须…将那些隐藏在幕后的“保护伞”，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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