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店二楼。
陆琯独坐窗边,拿着凡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楼下大堂,忽地炸开一阵喧腾。
“【店家!店家!可还有上房?】”
一道粗犷的男声响起,中气十足。
陆琯闻声而起,推开一丝门缝,目光顺着楼梯向下望去。
正是先前街上那队人马,此刻将不大的客店门口堵得严严实实。为首的几名护卫气息悍勇,眼神凶戾,绝非善类。
“【客官,实在是不凑巧,这上房……确实都住满了】”
店家是个干瘪老头,此刻正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为难。
他在这外城开了几十年店,迎来送往,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等阵仗,生怕哪句话说错,便惹来无妄之灾。
“【满了?】”
那先前在街上呵斥路人的粗野男子将眉头一横,从鼻腔里发出声嗤笑。
“【老子有的是灵石,赶紧把最好的房间给老子腾出来!】”
话音未落,他手掌在腰间储物袋上一抹,抓出一大把灵石,重重拍在柜台上。
“哐当”一声闷响。
灵石夺目的光泽,晃得周围几桌正在吃饭的过路商旅眼都直了。
陆琯见状,心头只道是哪家的纨绔子弟,行事竟如此张扬。
他正欲收回目光,不料那华美马车的车帘被挑开,一道视线恰好与他对上。
是名女子。
她冲着陆琯的方向,嘴角似有若无地勾了一下,那弧度让人看不出是笑意还是别的什么。
陆琯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随手将门关严。
……
“【阿胜,回来】”
那被唤作阿胜的男子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甘,退到了一旁。
女子走下马车,她身着一袭淡紫色长裙,步履轻缓,周身不见丝毫灵力波动,却自有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气度。
“【店家,劳烦您再看看,便是普通的客房,我等也要几间】”
她的语气较阿胜温和了许多。
“【这……姑娘,倒是有几间空房……只是颇为简陋,怕是委屈了各位】”
店家见这女子气度谈吐皆是不凡,丝毫不敢怠慢,态度愈发恭敬。
“【无妨,有劳了】”
女子浅浅一笑。
店家赶忙在前头引路,一行人循着楼梯上了二层。
陆琯的房间就在距楼梯口不远处。
待那一行人经过他门口时,他即刻凝神,将自身气息压制到近乎与凡人无异的程度。
“【小姐,方才那人……】”
一名唤作楚邵的男子压低了声音,在女子身侧说道。
“【一个过路的修士罢了,不必在意】”
女子的声音轻飘飘地传了过来,似是说给楚邵听,又似是说给紧闭的房门听。
一行人进了隔壁的几间房。
很快,樊胜的抱怨声便隐约传来。
“【小姐,您就是太好说话了!依我看,方才就该直接将那楼上的家伙全赶出去,这破店不就清净了?】”
“【阿胜!这里是烛日城,不是天泉山,由不得你胡来!】”
女子的声音透着愠怒。
“【三日之后,便是天烛乡会,届时会有灵液出售,那才是我们的正事】”
女子话锋一转,提醒道。
“【小姐,伯父的病症……】”
楚邵的声音里带着关切。
“【不就几瓶破灵液嘛,咱们灵石管够,难道还怕买不到!】”
樊胜依旧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口气。
……
隔壁房内,陆琯将三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心中暗道,这宝华楼做买卖的本事果然不赖,自己前脚刚把东西送去,后脚消息就传开了。
只是这天烛乡会,陆琯却是头一回听说。
一日之后。
宝华楼分号,茶室内。
胖管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将一个沉甸甸的通宝袋推到了陆琯面前。
“【老弟,你那三瓶灵液,我给你安排在了两日后的天烛乡会上拍卖。这是定金,你先拿着】”
“【天烛乡会?这是何物?】”
陆琯拿起通宝袋掂了掂,并未急着查看,而是开口问道。
“【天烛的老传统了,每隔六年开一届,由城主府牵头,城中几大商号联合举办,说白了,就是一次大型的拍卖会】”
“【这……管事大哥,我可没说要拍卖啊】”
陆琯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本意是直接兑换成灵石,拿钱走人,最忌讳在这种场合抛头露面。
“【哎哟,老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胖管事一拍大腿,肥硕的身体凑了过来。
“【烛日城不比天虞腹地,这儿的修士,有一个算一个,大多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亡命之徒!对疗伤保命、提升修为的物件,那是真舍得下血本!你那灵液品质绝佳,若是直接兑换,未免太过可惜!】”
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继续道。
“【放到乡会上去,价高者得!你赚得多,我抽成也多,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陆琯思索片刻,觉得胖管事的话不无道理。
风险固然存在,但收益也确实巨大。
他如今身无长物,荡尘梭亟待修复,小五行清绝阵的尾款还未付清,处处都需要灵石。
“【那就有劳管事了】”
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说,好说!】”
胖管事脸上的肥肉笑得挤成了一团。
出了宝华楼,陆琯在外城寻了个偏僻无人的巷道,催动灵力,将面容又变幻了一番,这才不紧不慢地向客店走去。
孰料,刚踏上二层的楼梯,迎面就撞见了正欲出门的紫裙女子三人。
双方擦肩而过。
“【这位道友,请留步】”
女声,自身后响起。
陆琯脚步微顿,转过身,脸上带着茫然错愕。
“【姑娘是在叫我?】”
他心中却是一凛,莫非昨日的偷听被发现了不成?
紫裙女子一双美目在他身上缓缓打量,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改变过的容貌,直视他的本源。
“【道友看着眼生,不像是本地人氏?】”
“【嗯,来此地寻些机缘】”
陆琯言简意赅地回道,声音被他刻意弄得有些沙哑。
“【烛日城鱼龙混杂,道友孤身一人,多加小心才是】”
女子说着,话锋却陡然一转。
“【不知……道友来此,是寻的什么机缘?】”
一旁的樊胜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小姐,跟这种藏头露尾的家伙废什么话!】”
女子并未理会樊胜,一双眼睛依旧盯着陆琯,声音依旧轻柔,言语却似根无形的细针,精准地刺了过来。
“【我观道友气息沉稳,根基扎实,却又刻意收敛,倒像是……在躲着什么人?】”
陆琯心头微沉。
然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喉咙里发出声沧桑的干笑。
“【姑娘说笑了。出门在外,谁还没几个仇家。小心一些,总能活得长久些】”
这番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听起来倒真像个饱经风霜的老江湖在发出感慨。
“【哼,装神弄鬼!】”
樊胜见他这副模样,更是不屑,嗤之以鼻。
女子抬手,制止了樊胜的无礼,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缓缓敛去。
“【道友说得在理,是我唐突了】”
说罢,她便领着二人,转身下了楼。
半晌,陆琯才面无表情地推开自己的房门。
……
客店外,玉虚长街。
“【小姐,何必跟那种人废话!我看他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樊胜兀自愤愤不平。
“【阿胜,你看人,何时能不只看表面】”
女子淡淡说道。
“【此人气息内敛,根基扎实得可怕,行走坐卧之间那股戒备,是刻在骨子里的,绝非寻常散修能有】”
“【小姐是说,他有问题?】”
一旁的楚邵静静听着,此刻忍不住开口分析。
“【倒也未必,不过天烛乡会龙蛇混杂,多一个变数,绝不是什么好事】”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远方人流熙攘的街道,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她此次远赴烛日城,实属无奈之举。
自老父旧疾复发,病势日重,她便散尽家财,四处求医问药。
最终,还是托了极大的人情,才请动了天虞那位号称“妙手”的卞秉棣。
卞医施针之后,老父的性命总算是暂时保住了,但其经脉早已被沉疴耗空,若想彻底根治,恢复修为,非得有精纯至极的灵液滋养不可。
也正是为此,她才委托宝华楼在各地打探灵液的消息。
近日,烛日城这边刚传来消息,她便立刻动身,谁知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
宝华楼那边讲,卖家已将灵液定在天烛乡会上公开竞拍,价高者得。
只因自己当初只做了问询,并未支付定金,宝华楼便按规矩,选择了对他们最有利的售卖方式。
商号逐利,无可厚非。
只是如此一来,平添了无数变故。
“【好了,我不过随口一说】”
女子收回思绪,将心底的烦忧压下。
无论如何,这灵液,她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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