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泥泞的后巷,进了里子。
“【陆先生,到了】”
阿四在一扇不起眼的黑漆木门前停下,推开门,侧身让开。
一间“静室”。
一间过分干净,甚至显得有些空旷的石室。
一张石床,一展石桌,一梯石凳。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墙壁被磨得光滑,连一丝缝隙都找不到。唯一的光源,来自屋顶正中央一枚鸽蛋大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月光石
“【张爷吩咐了,您这几天就安心在这里歇着】”
阿四的声音很低。
“【吃喝用度,小的会按时送来。后院可以走动,但切记,不可踏出后院那道月亮门】”
他指了指院子尽头一道圆形的拱门。
“【外面那位……还在】”
阿四补充道,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
陆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阿四见他没有别的吩咐,便躬身退了出去,顺手将那扇黑漆木门轻轻带上。
“咔哒”。
一声轻响,门彻底关上。
他站在石室中央,一动不动,足足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颓然坐倒在冰冷的石凳上。
安全了?
暂时的。
陆琯苦笑一声。
半晌惊起,他忽然又想起了白石里村那个叫二狗的孩童,想起了那三个拐人的“仙师”。
独眼张要他找的,应该就是那伙人。
这算不算是一种因果?
陆琯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没得选。
而且……
陆琯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对于那群专挑孩童下手的杂碎,他本就动了杀心。无论有没有独眼张,只要再让他碰上,他绝不会手软。
先前只不过是与自己没有交集,没有利害关系。
如今,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只是这水,太深,太浑,不好蹚。
他站起身,走到门边,轻轻推开一道缝隙,朝外面望去。
后院不大,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长满了湿滑的青苔。
角落里堆着一些废弃的杂物,一口枯井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正在费力地搓洗衣物。
院子的另一头,一个断了条胳膊的汉子,正拿着一把破笤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上的落叶,其眼神空洞,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这些人,应该都是通运坊“养”着的人。
换句话讲,是独眼张的另一批“工具”。
陆琯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道月亮门上。门外,就是臭水沟那片更广阔、也更为混乱的区域。
黑袍修士的神识,或许还笼罩在那片区域的上空。
而自己要找的那几人,就藏在那片混乱之中。
该怎么找?
陆琯重新坐下,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所有信息在脑中梳理。
那伙人是散修,实力不会太强,顶多炼气六七层。
青衣,紫衣……
陆琯回忆起在白石里村偷听到的对话,但如今他们在这臭水沟,必然会改换装束。他们狡猾、谨慎,且熟悉此地环境。
用神识大范围探查,不仅会惊动他们,更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引来外面的筑基老怪。
必须用修士的方式,去找到修士的痕迹。
他们拐卖孩童,换取丹药法器。这说明,他们有“销赃”和“交易”的需求。
那臭水沟里,有没有类似黑市的地方?
他们藏身之处,必然会有微弱的灵气波动。但这种波动,又会被凡人驳杂的气息掩盖掉,如果距离足够近,自己一定能有所察觉。
所以,关键是缩小范围。
陆琯的思绪,回到了独眼张的话上。
“【他们很小心,也很狡猾,就藏在我这臭水沟里】”
“【但我的人,抓不住他们】”
连独眼张这种地头蛇都抓不住,说明对方的意识极强,陆琯甚至怀疑是有什么特殊的隐匿法门。
正值他沉思之际,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是阿四。
他端着一个木制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两个白面馒头,还有一小碟咸菜。
在这臭水沟里,这已经算得上是极为丰盛的餐食了。
“【陆先生,请用饭吧】”
阿四将托盘放在石桌上,却没有立刻离开。
陆琯看了他一眼。
“【有事?】”
阿四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张早就叠得方方正正的草纸,递了过来。
“【这是张爷让小的带给您的】”
陆琯接过草纸,将其展开。
上面没有字,只是用炭笔画了一幅简陋的地图。地图的中心,是通运坊,四周则歪歪扭扭地画着几条街道和一些标记。
其中一个地方,被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这是……】”
“【东市,尾泥巷】”
阿四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
“【张爷说,三天前,那里丢了个磨豆腐老李家的女娃。有人看见,天黑以前,有三个穿灰袍子的陌生人,在巷子口给孩子们分糖吃】”
说完,阿四像是完成了什么天大的任务,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转身便快步离去。
陆琯看着手里的地图,眼神一凝。
独眼张,这是在让自己递“投名状”了。
他不仅要自己做事,还要自己按照他给的路线去做。
这既是帮助,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掌控。
陆琯拿起一个馒头,慢慢地咀嚼着。面粉的香甜,混杂着肉粥的咸香,涌入腹中,驱散了连日来的些许寒意。
吃完,他将碗筷整齐地放回托盘。
然后,陆琯站起身,再次走到了门边。
透过门缝,他看到那个扫地的断臂汉子不知何时已经离开,院子里只剩下那个洗衣的老妪,依旧在一下一下地捶打着衣物,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声响。
“啪……啪……啪……”
似是为这片死寂之地而敲响的丧钟。
陆琯收回了目光,眼神里最后一丝犹豫和畏缩,被一种冰冷的决然所取代。
……
东市,尾泥巷。
顺着地图,陆琯寻到了这里。
深入其间,老旧的民居层层叠叠,抬头望向天空,那横出的衣架,纵横交错的藤蔓,将天切割成数块。
越往里走,陆琯越觉得压抑。无他,建筑太过于密集。
不过相较于别的坊市,东市的环境要好上不少。
地面少有的整洁,店铺相对清明,没有那么不堪。
“【李家磨坊】”
陆琯四处打听,越过几条街,找到了位于东市深处的豆腐坊。
他上前与老板交谈。
“【几斤啊?小伙子】”
老板是个精瘦的汉子,迟迟问道。
“【打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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