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尘梭化作一道不起眼的灰光,贴着烧灼的地面疾速飞行,卷起淡淡的烟尘。
四天时间,陆琯便彻底飞出了那片荒凉的涂地。
他从储物袋中摸出那张有些褶皱的牛皮图纸,迎着风展开,仔细比对了半天,确认了太虚门所在的山脉方位后,便将灵力催动到了极致。
灵舟破空,全速开拔。
又过去了二十余天。
陆琯坐在灵舟前端,神色沉静如水,但那紧紧握着船舷桅杆、指节微微泛白的手,却显露出他内心的波澜。
烛日城的一幕幕,仿佛昨日之事,在脑海中飞速掠过。
从宝华楼一掷千金的楚家小姐,到那黑袍修士几乎令人窒息的筑基威压,再到通运坊内与独眼张那番看似平静、实则步步惊心的斗智斗勇。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行走。
虽说最后借了独眼张的势,暂时脱身,可他心中清楚,麻烦远未结束。
那名黑袍筑基修士,对灵液源头的贪婪深入骨髓,绝不会善罢甘休。谁也无法保证,他不会顺着蛛丝马迹,查到自己的真实来历。
还有天泉山楚家。
她们为了灵液可以眼睛不眨地砸出二十余万灵石,若是查明自己就是那灵液的卖家,恐怕又是桩天大的麻烦。
思绪纷乱间,远方天际线下,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轮廓渐渐变得清晰、熟悉起来。
太虚门,到了。
在一处隐蔽的山坳中,陆琯收起了荡尘梭,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无人跟踪后,这才换回了宗门那身朴素的青色弟子服,朝着山门方向走去。
山门依旧,石径蜿蜒。
沿途遇到的同门弟子,大多行色匆匆,目光在他身上扫过,也只是匆匆一瞥,并未过多停留。
在这个以实力为尊的宗门里,一个曾经的“废人”,早已不值得任何人关注。
穿过石径,踏入后山熟悉的区域。
回到那间孤零零的茅草小屋前,看着门前积攒的厚厚一层落叶与杂草,陆琯心中反而生出一种久违的安宁。
他没有用法术,只是寻了把笤帚,将屋前随意清理了一下。
进屋,关门。
直到这一刻,陆琯才真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将烛日城所有的血腥与算计都隔绝在了门外。
他盘膝在草蒲团上坐下,闭目内视。
灵液无时无刻的灌输,丹田气海之内,灵力充盈浩瀚,已然达到了炼气圆满的无可再进的顶点。
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经过与郝红绫一战的破而后立,以及后续的持续滋养,丹田气海上方悬着的那汪袖珍泉眼,似乎比之前更加凝实了几分。
泉水清冽,其上氤氲的雾气,隐隐散发着一股连他自己都感到心悸的至净气息。
就在这时。
一股强烈的冲动,毫无征兆地自经脉深处猛然涌起。
丹田气海内的灵力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化作汹涌的潮水,开始疯狂冲击着那道介于炼气与筑基之间的无形壁垒。
这是……要筑基的征兆!如此快的修炼进度让陆琯始料未及。要知道前不久他才堪堪突破炼气圆满。
他心中猛地一凛,既惊又喜。
喜的是,自己苦修多年,终于触摸到了这道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门槛。
惊的是,他根本毫无准备。
筑基非同小可,乃是生命层次的跃迁。若无筑基丹这等灵药辅助,单凭自身强行冲击,失败的可能极高。轻则修为倒退,灵力溃散;重则经脉逆乱,丹田崩毁,当场身死道消。
筑基丹!
他必须弄到筑基丹!
在茅屋中枯坐了一日一夜,将体内那股翻涌不休的气息强行平复下去,陆琯这才睁开双眼,起身走出小屋,朝着宗门丹事堂的方向径直走去。
丹事堂内。
依旧是那副忙碌中带着几分死气沉沉的模样,几名弟子在药材架之间穿梭,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草混合焦糊的味道。
负责登记的弟子趴在桌案上,头也不抬,语气懒散。
“【何人?何事?】”
“【这位师兄,我想请问,若要申请筑基丹,该走何种章程?】”
陆琯的声音压得很低。
那名弟子终于舍得抬起头,瞥了他一眼,眼神先是茫然,随即变得有些古怪,似乎在费力回忆着什么。
“【你是……陆琯?】”
“【正是】”
“【你也要申领筑基丹?】”
那名弟子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毫不遮掩的诧异,目光在他身上来来回回地打量,仿佛在看什么稀罕事物。
陆琯心中微沉,知道对方恐怕是想起了自己当年灵根受损、道途断绝的旧事。
但他依旧面不改色,只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呵】”
那弟子轻笑一声,倒也没再多问什么,只是朝着后院的方向指了指,语气又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冷淡。
“【邱师叔在后院的丹房,你若要见他,恐怕……要等上一等了】”
“【多谢师兄指点】”
陆琯道了声谢,便走到堂内一角的长凳上坐下,独自一人静静候着。
这一等,便从午后等到了傍晚。
就在夕阳的余晖即将隐没于西山之时,后院丹房的方向,突然传来声巨响,伴随着股浓烈的黑烟冲天而起。
片刻后,一名头发花白、身形清瘦的老者,从后院气冲冲地走了出来,边走边骂骂咧咧。
“【凌琰这小子……我非把他从百草堂揪出来不可……连什么年份的药草都分不明白……炸了老夫一炉‘清蕴丹’!】”
此刻的邱远道灰头土脸,衣袍上还沾着黑灰,叫嚣着要去找百草堂的凌琰算账。
“【弟子陆琯,拜见邱师叔】”
陆琯起身,上前几步,躬身行礼。
那骂骂咧咧的老者闻声,动作一顿。他转过头,浑浊的目光落在陆琯身上,眉头微微皱起,打量了片刻。
“【你是……陆琯?】”
邱师叔的声音有些嘶哑,似乎是常年被丹火熏燎所致。
“【弟子正是】”
“【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邱师叔的语气很是不耐。
“【你所需的那些固本培元的丹药,不是每个月都有外门弟子给你送去么?】”
陆琯心中了然,看来在宗门高层的记录中,自己确实一直被当个需要照顾的废人看待。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道。
“【弟子前来,是为求取筑基丹】”
此言一出,整个丹事堂仿佛都安静了一瞬。
邱师叔那双浑浊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仿佛两道利芒,再次从头到脚地审视着陆琯。
这一次,他的目光中,带着毫不遮掩的审度和怀疑。
“【筑基丹?】”
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充满了荒谬之感。
“【陆琯,老夫若是没记错的话,多年前你外出趟差,经脉萎缩,道途已断。师门念你旧情,这才留你在山中颐养。你怎么……】”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意思,再明白不过。
“【弟子这几年偶得一些机缘,旧伤侥幸恢复,修为也……侥幸有所精进】”
陆琯搬出了早已在心中盘算过无数遍的说辞。
“哼!”
邱师叔冷哼一声,显然半个字也不信。
下一刻,他那只干枯如鹰爪的手指,毫无征兆地闪电般探出,一把搭在了陆琯的手腕之上。
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灵力,瞬间探入陆琯体内,沿着经脉飞速游走。
陆琯心中猛地一紧,赶忙收敛心神,全力运转《沧澜绝溟功》,以功法气息将丹田气海上方的那汪清泉层层包裹,彻底遮掩起来。
邱师叔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陆琯体内的灵力确实浑厚凝实,已是货真价实的炼气圆满境界,甚至根基比他见过的许多同阶核心弟子还要扎实几分。
可诡异的是,在他的经脉之中,似乎又有一股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极度纯净的水行气息在隐隐流转。
“【奇怪……当真奇怪……】”
邱师叔缓缓收回手,眼神中的怀疑更甚,却也多了一丝凝重。
“【你的经脉……确实恢复如初,甚至比以往更加坚韧。当真是天大的奇事】”
他沉默了片刻,随即转身,领着陆琯到了后院一处僻静的药台前。他背着手,沉默了许久,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陆琯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等待着他的判决。
“【宗门每年炼制出的筑基丹,数量极其有限】”
邱师叔终于开口,语气漠然。
“【就在上个月,有三个自视甚高的炼气圆满弟子,一人从我这里领走了一粒。结果呢?一个顺利筑基,另两个,一个在冲击关口时爆体而亡,另一个走火入魔,成了废人……两条活生生的性命啊】”
他的语气稍稍放缓,似乎带上了一丝告诫的意味。
“【你觉得,你比他们强?】”
邱师叔的目光再次落到陆琯身上,锐利如刀。
“【弟子不知】”
陆琯坦然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回答。
“【弟子只知,不试,就永远没有机会】”
邱师叔看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赞许,但稍纵即逝。
他转过身,从身后一个上了禁制锁的木柜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头也不回地向后扔了过来。
“【接着】”
陆琯心中一动,连忙伸手接住,玉瓶入手,触感微凉。
“【这里面有两粒】”
邱师叔淡淡地说道。
陆琯一怔,两粒?这可是天大的人情。他正要开口道谢,却被邱师叔抬手打断。
“【一粒,是按宗门规矩,你身为炼气圆满弟子,应得的。另一粒,算我个人提前预支给你的】”
“【不必谢我】”
邱师叔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仿佛能看透人心。
“【我不是什么善人,丹事堂的丹药,更不是白给的】”
“【你先回去,安心准备突破】”
“【若是你成功筑基,再来见我】”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
“【若是……你失败了,但侥幸没死,也来见我】”
“【我这里,有一桩差事。事关重大,且风险不小。或许你……正巧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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