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静坐,寒暑三易。
丹田湖泊中的水,清澈见底。只是湖底那片悄然出现的土黄色陆地,面积又扩大了些许,宛如一块沉在水底的璞玉,带着难以言喻的厚重与生机。
陆琯内视许久,依旧看不出端倪。
这异变不曾阻碍他修行,也未曾污染他精纯的水行灵力,他便将其暂时搁置。
他起身,推开木门。
门外,新生的野草已没过脚踝,空气里满是雨后泥土的芬芳。
在宗门里,他是个无根的浮萍,没有师父。唯一算得上有些交情的,除了周文,便是后山灵园里那位脾气古怪的钟灵越师叔了。
自己能有今日,全凭那只阙水葫芦。而葫芦,脱胎于钟师叔亲手培育的灵犀木。这份因果,不能不认。
更何况,当年为了夺取噬心莲,他用阵法将钟师叔的爱徒邹峻困在落霞山三日。此事虽无人知晓,却始终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于情于理,都该去拜访一番。
陆琯心中计定,便不再耽搁,信步朝着后山深处走去。
后山的路还是老样子,蜿蜒曲折,隐于林间。只是沿途的景致,因着时节的更替,有了些许不同。
当年离宗时还是盛夏,如今再看,已是初秋时节,林间落叶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
灵园外围的禁制依旧,但对陆琯而言,已形同虚设。他起身绕到篱围尽头,一搭手,翻身越过。
“【弟子陆琯,求见钟师叔】”
园内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陆琯等了片刻,又喊了一声。
这次,里面传来一个带着浓浓不耐烦的苍老声音。
“【喊什么喊!没死呢,听得见!自己滚进来!】”
陆琯闻言,不仅不恼,反而觉得有些亲切。这还是那个熟悉的钟师叔。
灵园内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园子中央,原本长势喜人的几株“霜露草”,此刻叶片耷拉,尖端泛黄,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钟灵越正背对着他,站在那几株草药前,身形比几年前更显挺拔。他穿着件白色旧道袍,双手拢在袖子里,正仰着头,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念念有词。
他絮絮叨叨,与其说是在祈雨,不如说是在骂天。
陆琯站在他身后,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打扰。师叔也挺怪,非要天然的雨水。
钟灵越似乎是骂累了,回过头,这才看见了陆琯,老眼眯了眯,似在辨认。
“【是你小子?】”
“【弟子陆琯,见过师叔】”
陆琯躬身行了一礼。
“【哼,还知道回来看我这个老头子,】”
钟灵越上下打量着他,嘴里嘀咕着。
“【几年不见,人倒是没怎么变……嗯?】”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那双眼睛里,迸出一道精光。他猛地凑上前,几乎要贴到陆琯的脸上,鼻子用力地嗅了嗅。
“【你……你筑基了?】”
钟灵越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弟子愚钝,筑基丹可是没少吃】”
陆琯打趣道。
钟灵越围着他转了两圈,啧啧称奇。
“【好小子,真是好小子!我记得你当年走的时候,才炼气八九层吧?这才几年功夫,就筑基了?你这……】”
他脸上的震惊不似作伪。一个经脉曾经尽断的弟子,在短短数年内筑基成功,这事说出去,恐怕整个太虚门都没人会信。
“【全凭师叔当年的灵液】”
陆琯诚恳。
“【若无灵液,弟子连积攒灵气都做不到,更遑论筑基】”
钟灵越摆了摆手,脸上的惊奇慢慢化为欣赏。
“【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这小子,心性沉稳,是个能成事的料。不像我那个不成器的徒弟,一天到晚总想着一步登天】”
提到自己的徒弟,钟灵越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满脸嫌弃。
“【邹峻师兄呢?近来可好?】”
陆琯故作随意地问道,心却微微提了起来。
“【好个屁!心高气傲,眼高手低!】”
钟灵越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山石上,气不打一处来。
“【前些年,也不知道听谁说的,非要去什么落霞山寻找机缘,结果宝贝没捞着,反倒被人用个破阵法困在山里整整三天三夜。
回来的时候人都傻了,问他碰到了谁,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那里大雾弥漫。真是丢人现眼!】”
陆琯闻言,眼观鼻,鼻观心,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片尴尬。
原来邹峻并未怀疑到他头上。
“【师兄当打之年,多历练历练也是好事】”
他只能不咸不淡地安慰了一句。
“【好事?】”
钟灵越吹胡子瞪眼。
“【差点把命丢了!回来之后消停了两年,最近又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张藏宝图,吵着要去北边,我差点没打断他的腿!那种地方,是他们这些小辈能去的吗?不知天高地厚!】”
陆琯心神一动,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玉瓶,递了过去。
“【师叔,这是弟子在外历练时偶然得到的一瓶‘甲木凝华,对草木生长颇有益处,或许能解这几株灵植的燃眉之急】”
这甲木凝华,是他灭杀一个小宗门修士时得来的战利品,对他无用,正好拿来做个人情。
钟灵越接过玉瓶,拔开塞子闻了闻,眼睛顿时一亮。
“【好东西啊!有心了】”
他也不客气,小心翼翼将玉瓶收好,脸上怒气消散了不少。
有了这番铺垫,陆琯才顺势问道。
“【师叔,弟子在修行上遇到一些困惑,想请教】”
“【说】”
钟灵越的态度缓和了许多。
“【弟子修的是水行功法,如今虽然筑基,但总觉得根基尚浅,灵力运转虽圆融,却多了几分厚重。不知该如何精进?】”
他没有提丹田湖泊生土的异状,只是将问题模糊化。
钟灵越沉吟片刻,道。
“【水行灵力,胜在绵长与变化,但确实偏于厚重。想要弥补,无非两条路。一是寻找天材地宝,改造灵根;二是寻一处水元充沛的宝地,长年累月地打磨。
不过这两种法子,都耗时耗力,非大毅力、大机缘者不可得】”
陆可听着,点了点头。这些都是正统的法子,却不适合他。
他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提起。
“【弟子在外游历时,曾听闻一种名为‘诸灵元石’的奇物,据说能纯化灵气,滋养万物。不知此物,是否对水行修士的修行有益?】”
见丹田生土暂时解决不了,陆琯换了个问题。
听到“诸灵元石”四个字,钟灵越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他盯着陆琯,沉声道。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东西?】”
“【嗷,是丹清宗的一位道友无意中提起】”
陆琯将早已想好的说辞抛了出来。
钟灵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丹清宗……哼,那帮玩弄丹火的家伙,知道的倒是不少】”
他沉默了许久,似乎在斟酌什么。
陆琯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
良久,钟灵越才缓缓开口。
“【诸灵元石作用,并非纯化灵气,而是能赋予灵气一种‘根性’,让无根之木发芽,让无源之水自生】”
钟灵越端起石桌上的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吊足了胃口说道。
“【我年轻时,曾听师祖提过一嘴。他说,这诸灵元石,乃是天地初开时的一点混沌石心,散落各处。想要找到它,需得有大机缘……】”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北方,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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