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四的罪行昭然若揭,人却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里正组织青壮在村子周边搜寻了一整天,连赵四常去的几个赌窝和相好家都翻了个底朝天,却一无所获。这个平日里招摇过市的泼皮,仿佛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
村民们的愤怒无处发泄,转而将希望完全寄托在扁衣子身上。茅屋前不时有村民放下自家攒的鸡蛋、新摘的蔬菜,默默表达着感激与信赖。然而,扁衣子却清晰地感受到,这份信赖背后,是更深的不安——只要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先生”一日不除,小林村便一日不得安宁。
她谢绝了里正让她搬到更安全宽敞处居住的建议,依旧守在这间充满药草味的茅屋里。这里不仅是林顺母子的庇护所,也成了她临时的“营垒”。玄霜昼夜警戒,白色的身影在屋宇阴影间游弋,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精灵。
扁衣子没有参与搜寻。她知道,以那“先生”的手段,既然让赵四消失,就绝不会让人轻易找到。盲目追查,徒耗精力。她需要更冷静的头脑,从更细微处入手。
她再次拿出了那枚冰冷的铜铃。
指尖摩挲着铃身上模糊难辨的刻痕,七年前虎头坳那个血色的夜晚,伴随着刺鼻的血腥味和绝望的哭嚎,再次扑面而来。那场因“神医”之名招致的贪婪屠杀,是她心中一直无法愈合的伤疤。这枚从凶手身上遗落的铜铃,是那场惨剧唯一的实物证据,也是她追查真凶多年未果的唯一线索。
如今,这枚铜铃以这种方式,在这种情境下再次出现,意味着什么?
扁衣子闭上眼,强迫自己从汹涌的情绪中抽离,进行冷静的推理:
第一, 这枚铜铃是“先生”故意让赵四亮出,旨在扰乱她的心神,让她因旧日创伤而方寸大乱。这说明,“先生”极其了解她的过去,甚至可能与她有旧怨。
第二, “先生”选择模仿“锁喉痧”症状,而非使用更直接致命的毒药,其目的不仅仅是杀人,更是要摧毁她“神医”的名声,让她尝到被怀疑、被唾弃的滋味。这带有明显的报复和戏弄意味。
第三, 对方对毒理的精通,远超寻常江湖术士。“相思断肠散”这等奇毒,非底蕴深厚的医药世家或隐秘门派不能掌握。
综合这三点……扁衣子猛地睁开眼,一个模糊的轮廓在她脑海中渐渐清晰。一个被她忽略了多年,甚至刻意去遗忘的名字,浮上心头——“鬼医”蒲世贞。
那是她早年在药谷时,一个惊才绝艳却心术不正的师兄。蒲世贞痴迷于各种奇毒诡术,曾因试图用活人试验新药而被药谷驱逐,临行前曾咬牙切齿地发誓,有朝一日定要让她和药谷“见识真正的医术”。而他最显着的标志之一,便是喜欢在各种器物上镌刻独特的、类似符咒的缠枝花纹——与这铜铃上的刻痕,风格极为相似!
难道是他?七年前虎头坳的惨案,是否也与他有关?他销声匿迹多年,如今竟潜伏在孝文山附近,用如此迂回狠毒的方式向她复仇?
这个猜想让扁衣子脊背窜起一股寒意。如果真是蒲世贞,那他的危险程度,远超预估。此人用毒之诡,心思之毒,堪称她平生仅见。
必须验证这个猜想!
扁衣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她铺开纸笔,开始写信。这一次,不是向药谷求援,而是写给药谷中一位年事已高、几乎不同外事,但却对谷中旧事了如指掌的师叔。她需要确认,蒲世贞在被驱逐后的去向,以及他是否与虎头坳事件有关联,还有最重要的——这铜铃,是否与他有关。
这封信,需要动用一条更隐秘、更快捷的传递渠道。
她走到屋后,从随身的药囊中取出一个不足巴掌大的小巧竹笛,吹出了一种人耳几乎无法捕捉的特定频率音波。片刻后,一只羽毛色泽暗淡、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夜行鸟,悄无声息地落在她的肩头。
将密信绑好,夜行鸟振翅而去,消失在渐浓的暮色中。
做完这一切,扁衣子回到屋内,目光落在墙角那个不起眼的药篓上。如果对手真的是精通毒术的蒲世贞,那么常规的解毒手段恐怕难以应对。她需要准备一些非常规的东西——一些药谷秘传,甚至有些禁忌的,用以克制奇毒、反制阴邪的手段。
她开始仔细整理药篓里的药材,将几味看似普通,但经过特殊配伍却能产生奇效的草药单独取出。她的眼神专注而冷静,仿佛又回到了在药谷与师父钻研那些深奥药理的岁月。
夜幕彻底笼罩了小林村。村外的搜寻火把依旧零星闪烁,但希望渺茫。茅屋内,油灯下的扁衣子,却仿佛一把正在缓缓出鞘的利剑,锋芒内敛,却已锁定了敌人的方向。
无论你是不是蒲世贞,这场较量,该结束了。扁衣子心中默念,指尖捻动一枚干枯的紫色草叶,眼中闪过决然的光。
(第二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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