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不知处,雾气很浓,带着股湿冷透骨的腥气。
这里是绝地,也是死地。
换作旁人,此刻怕是早已慌了神。但夜行云怀里揣着个人形“全图透视挂”。
“饲养员,我想吐。”
阿缘缩在夜行云怀里,嫌弃地捏住鼻子,手指向左前方十步开外,“那棵树好恶心,它在流口水。”
在她的视野里,那哪是什么老槐树?
分明是一团纠结扭曲的烂肉,树皮褶子里硬生生挤出一张惨白的人脸,嘴里含着根发黑的管子,正对着这边流哈喇子。
“想吐?”
夜行云勒马,他没问为什么,反手抽出一支玄铁长箭,搭弓、满弦,动作行云流水,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嚣张。
“既然想吐,本王帮它通通喉咙。”
“崩——!”
弓弦炸响,长箭裹挟着狂暴劲气,不讲道理地撕开迷雾,一箭扎进那棵“老槐树”的正中央。
“啊——!!”
凄厉的惨叫撕破死寂。
“树皮”剥落,一个死士从树洞跌出,血飙了三尺高。
“原来不是树成精啊。”
阿缘探出小脑袋,一脸失望,“是有人裹着烂泥巴装蒜。真脏,看着就不好吃。”
夜行云扔了长弓,拔出横刀“贪狼”。
刀身出鞘,寒光映着他眼底的疯劲儿。
“脏是脏了点,但胜在量大管饱。”他环视四周,“二皇兄真是下了血本,连见不得光的‘鬼影卫’都撒出来了。”
四周迷雾里,传来细微的窸窸窣窣声,像无数耗子在磨牙。
猎人以为自己那是天罗地网。
殊不知,猎物开了天眼。
“阿缘。”夜行云单手拎刀,轻拍怀里小姑娘的后背,“玩个游戏,叫‘拔萝卜’。”
“赢了有肉吃吗?”阿缘眼睛噌地亮了。
“必须有。”夜行云指了指幽暗的林子,“这里埋了不少坏心眼的烂萝卜,你负责找,我负责拔。拔干净了,回去给你烤全羊。”
“成交!”
阿缘立刻支棱起来,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幽蓝光芒一闪而过。
所有迷雾瞬间虚化。
一根根漆黑的细线从高空垂落,拴着一个个藏在暗处的“人形黑影”。
“十一点钟方向,那个土包后面藏着一个!”阿缘脆生生道,“他屁股露出来了!”
话音未落,寒光已至。
土包后的死士连头都没抬,脑袋直接搬了家。
“烂萝卜一号,出局。”阿缘淡定报数,嘴里还嚼着块果脯。
夜行云甩掉刀锋血珠,露出一口森白的牙:“继续。”
“树杈上挂着俩!像风干腊肉!”
“噗!噗!”两具尸体坠地。
“草丛里趴着三个!连在一起像串葡萄!”
“唰——”一刀三杀。
“咦,脚底下还埋着一个!笨死了,不怕被马踩死吗?”
……
迷雾森林里,上演着一场极其荒诞的戏码。
小姑娘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边吃零食一边像指挥官一样报点。名震天下的疯批宸王则成了最高效的“农夫”,指哪打哪,刀刀毙命。
那些足以刺杀君王的“鬼影卫”,此刻就像一群裸奔的小丑。
“第十七个。”
随着最后一名死士首领被踹断脊骨,像烂泥一样糊在树干上,世界清净了。
夜行云踩着首领的胸口,刀尖轻拍对方蒙面的脸颊。
“就这点能耐?”
他语气嘲弄,“给你主子托个梦,下次想杀我,要么自己提刀来,要么……把这些废物的线藏好点。”
死士首领瞪大眼睛,刚想咬碎毒囊自尽。
“咔嚓。”
夜行云脚底发力,直接踩碎了他的下颚骨,顺便把那一嘴牙全踩崩了。
“本王让你死了吗?”
他在死士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块刻着麒麟纹的黑金令牌。
二皇子府,暗卫死士牌。
“物证到手,齐活儿。”夜行云抛着令牌,翻身上马。
阿缘捂着鼻子,嫌弃地看着满地尸体:“饲养员,这些萝卜心都是黑的,拔出来也没法吃,只能扔进化粪池沤肥。”
“说得精辟。”
夜行云大笑,策马扬鞭,将血腥气甩在身后,“走,去找那个种萝卜的农夫算账。”
风声呼啸。
阿缘看着夜行云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突然觉得这个浑身血腥味的疯子,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比那些披着人皮、心却烂成黑泥的“干净人”香多了。
那是糖炒栗子的甜香,混着让人安心的铁锈味。
“饲养员。”
“嗯?”
“那个坏农夫身上,也系着黑线吗?”
夜行云眼底闪过嗜血的红光:“有。他的线,还牵着那把想砍我们头的刀。”
“那我们去把线剪断吧。”
阿缘伸出两根手指,煞有介事地在空气中比划了两下,“就像剪死皮一样,一剪没。”
“好!”夜行云狂笑,“剪断它!”
……
皇家看台,气氛诡异。
二皇子夜行昭端着茶盏,姿态优雅。
半个时辰了。
鬼影卫的“绝杀阵”一旦发动,半个时辰必见分晓。那个狂得没边的老三,这会儿怕是已经变成花肥了吧。
“父皇。”
夜行昭起身,对着闭目养神的皇帝躬身,“林中雾气重,儿臣担心三弟迷失方向,不如派御林军接应?若是去晚了,怕是……”
戏要做全套。
只有御林军亲自“发现”尸体,这出戏才算完美落幕。
皇帝夜承缓缓睁眼,浑浊老眼中闪过精光:“不必。老三属狗的,命硬。再等等,或许……会有惊喜。”
话音未落。
“报——!!”
一声惊恐至极的长啸从下方传来。
一名浑身是血的御林军斥候跌跌撞撞冲上台阶,脚下一软,“噗通”跪地。
“陛下!大事!出大事了!”
夜行昭心中冷笑:来了,报丧的人来了。
他脸上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焦急:“可是宸王出事了?快说!三弟怎么了?”
斥候满脸惊恐,颤抖着举起手中还在滴血的布包:
“不……不是宸王!是……是宸王殿下让小的送来的‘回礼’!”
“他说……这是刚拔出来的烂萝卜,请二殿下务必笑纳!”
说完,斥候手一松。
布包散开。
“咕噜噜……”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滚动声响起。
十几块刻着麒麟纹的黑金令牌,混杂着几根切口平整、还在冒热气的断指,稀里哗啦滚落一地。
死寂。
全场死寂,连风声都停了。
夜行昭僵在原地,脸上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具,在这一刻,那是真的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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