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在狭窄的巷道上方撕开一道灰白的口子,黎明前的寒意如同附骨之疽,浸透了苏晚晚单薄的粗布衣衫。她紧跟着前方那戴着斗笠、步伐看似随意却异常稳健的“沽酒客”,在迷宫般的陋巷中穿行。
左臂的伤处因寒冷和持续的移动而传来阵阵钝痛,像是有根绳子在不断勒紧骨头。烈酒带来的暖意早已散去,只剩下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涩。但她不敢有丝毫停顿,更不敢回头张望。每一次拐弯,每一次穿过更加污秽、堆满杂物的窄缝,她的心都悬在嗓子眼,生怕在下一个转角,就撞上萧绝派来的追兵,或者李贵那双冰冷无波的眼睛。
“沽酒客”始终沉默,他的后背像是长了眼睛,总能恰到好处地避开偶尔早起的行人——那些缩着脖子、行色匆匆的更夫、挑着担子准备赶早市的小贩,以及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乞丐。他对这片区域的熟悉程度,令人心惊。
终于,在一条相对宽敞些、铺着不规则青石板的街道尽头,“沽酒客”停在了一扇毫不起眼的黑漆木门前。门楣上挂着一块老旧得几乎看不清字迹的匾额,隐约能辨认出“三味书斋”四个斑驳的字。门板紧闭,两侧的窗户也被木板从内封死,看上去像是早已废弃。
这就是纸条上指定的地点?苏晚晚心中疑窦丛生。这里太过安静,太过……死寂。与她预想中可能藏匿着北戎秘使的险地,或是暗流涌动的据点,都相去甚远。
“沽酒客”没有敲门,而是伸手在门框上方一个极其隐蔽的凹陷处摸索了一下,似乎触动了什么机关。只听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旁边一扇看似与墙壁融为一体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
“进去。”他侧身让开,斗笠下的目光扫过苏晚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苏晚晚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头的疑虑和不安,矮身钻进了那扇窄门。
门在她身后迅速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彻底隔绝了外面渐渐亮起的天光。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书店景象,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仅靠墙壁上几盏昏黄油灯照亮的石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书籍、灰尘和某种奇异香料混合的沉闷气味,与外面污浊的空气截然不同。
“沽酒客”跟了进来,越过她,默不作声地在前面引路。石阶陡峭而潮湿,苏晚晚扶着冰冷粗糙的石壁,小心翼翼地向下走。伤臂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带来钻心的疼,她只能靠意志力强行支撑。
石阶尽头,是一间不算太大、却堆满了书籍卷宗的地下室。四壁皆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上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线装书、卷轴,甚至还有不少羊皮卷。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长条木桌,上面同样堆满了摊开的书籍和写满字迹的纸张。油灯的光晕在书山卷海上投下摇晃晃去的阴影,让整个空间显得愈发幽深诡秘。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袍、身形清瘦、背对着他们的身影,正伏在桌案前,就着油灯,专注地翻阅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约莫五十上下年纪,面容清癯,皱纹深刻,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沽酒客”身上,微微颔首,随即转向苏晚晚,在她包扎的左臂和狼狈的衣着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你来了。”他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与这地下书斋的氛围格格不入。
苏晚晚心中一震。这声音……她似乎在哪里听过?不,不是听过,是感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她紧绷的神经微微一颤。
“沽酒客”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平凡无奇、却带着精悍之气的脸,他对那青袍文士躬身一礼:“先生,人带到了。”
青袍文士摆了摆手,“沽酒客”便无声地退到角落的阴影里,如同融入了背景。
书斋内只剩下苏晚晚和那青袍文士。
“苏姑娘,”青袍文士看着她,目光平静,“或者说,我该称呼你……晚晚?”
他知道她的名字!他知道她是谁!
苏晚晚的心脏猛地收缩,警惕地后退半步,背脊抵住了冰冷的书架:“你是谁?”
青袍文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桌案后走出,步履从容。他走到苏晚晚面前,距离不远不近,既能让她看清自己,又不会带来压迫感。
“我姓墨,墨云子。”他缓缓说道,目光直视着苏晚晚骤然紧缩的瞳孔,“想必姑娘,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墨云子!
癸亥名录上,最后一个名字!那个尚未被朱勾划去的,钦天监副,墨云子!
他竟然还活着?!而且,他竟然就是这暗流的首脑之一?!
巨大的震惊让苏晚晚瞬间失语,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气质儒雅、眼神却深不见底的文士。名录上的人,不是都应该被萧绝清除吗?他怎么会……
“很意外?”墨云子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萧绝以为他掌控一切,可惜,这京城的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他踱步到桌边,拿起那本他刚才翻阅的厚册子,随手翻开一页,上面赫然是密密麻麻的人名和关系图谱。
“林楚楚,赵万金……他们都是牺牲品,是为了掩盖更大图谋的烟雾。”墨云子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悲悯,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算计,“萧绝要的,不仅仅是皇位。他与北戎勾结,贩卖弩机图样,欲引狼入室,借外力扫清登基障碍,其心可诛!”
苏晚晚紧紧攥着拳,指甲陷进掌心:“你……你们想做什么?”
墨云子合上册子,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锐利如刀:“我们想做的,和姑娘你想做的,或许殊途同归。”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们要扳倒萧绝。而姑娘你,手中握着的,不止是那名录,还有……能让他万劫不复的,通敌铁证。”
苏晚晚浑身一僵。他知道!他知道火盆里那张纸条!府医……不,是那个传递消息的“影”?还是这暗流无孔不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强自镇定,否认道。
墨云子笑了笑,那笑容高深莫测:“姑娘不必紧张。那证据留在二皇子府,比带在身上更安全,也……更有用。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机,以及,一个能让他亲自将证据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诱饵。”
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苏晚晚身上。
“而我,需要确认,姑娘你是否愿意,做这个诱饵?为了你自己,也为了……那些枉死之人。”
地下书斋内,油灯噼啪作响。苏晚晚看着墨云子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睛,只觉得一股更深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她刚刚逃出狼窝,似乎又踏入了一个更为复杂、更为危险的棋局。
而这一次,执棋的人,变成了眼前这个,本应是个“死人”的,钦天监副,墨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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