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韩梁脸色一沉,声如洪钟,就连凉亭内都发出了“嗡嗡”的震颤声。
他正与老友鉴赏诗词,这几个不成器的东西,满身酒气就这么闯了进来,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还将不将他这个恩师放在眼里?
这是将大锦的礼数置于何地?
这般失了君子之风,口中所谓的“千古绝唱”,怕也是酒后胡言,当不得真。
“我……”
李鸣被这一通呵斥,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酒也醒了大半。
“哦?千古绝唱?”
旁边的陈守裕反倒来了兴致,他刚因自己的新作得了盛赞,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此刻见韩梁动怒,便乐呵呵地当起了和事佬。
他捻着乌黑的胡须,目光灼灼地盯着李鸣手里的长筒,笑道:“韩兄何必动气,年轻人嘛,偶得佳作,难免喜不自胜。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便知,我倒也好奇,是何等诗篇,能让令高足如此激动?”
见陈守裕都开了口,韩梁也不好再发作,以免失了待客之道。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压下火气,对着亭外的李鸣吩咐道:“还不快呈上来!”
“是!”
李鸣如蒙大赦,三两步冲上前来,动作却又小心翼翼,生怕磕了碰了。
他从长筒中缓缓抽出墨宝,恭恭敬敬地在石桌上铺展开来。
陈守裕性子急,脑袋第一个凑了过去。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他轻声念出,捋着胡须的手指不由放缓了几分,微微点头。
意境不错,辞藻也华丽,只是这般边塞诗,写美酒美人,似乎落了下乘,少了些金戈铁马的雄浑。
韩梁本就带着几分审视,目光扫过这两句,心中更是冷笑。
又是风花雪月!
他刚刚才感叹过文坛靡靡之音盛行,自己这学生就送来一首,简直是往他老脸上打。
嘶——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训斥之时,身旁的陈守裕却突然发出倒吸凉气之声。
韩梁愕然转头,只见陈守裕双眼迸发出精光,嘴巴半张,捻着胡须的两根手指
上,竟还夹着几根被硬生生拽下来的断须!
他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将视线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宣纸后两句诗上。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嗡——
韩梁只觉一股热血上涌,连胳膊上都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前一刻还因学生失礼而紧蹙的眉头,此刻也缓缓舒展开。
那双浑浊的眸子,却是死死盯着最后一行字。
亭中,陷入诡异般的寂静。
李鸣、王泉、赵庭三人站在一旁,将两老的神情尽收眼底,一个个强忍着笑意,嘴角差点都压不住。
爽!
太爽了!
能亲眼看到两位文坛泰斗被一首诗震撼至此,这感觉,比喝了十坛佳酿还要上头!
“好!……好一个‘古来征战几人回’!”
过了好半晌,陈守裕豁然转醒,他激动地一巴掌拍在石桌上,震得茶杯叮当作响。
那张黑脸因为激动,竟隐约透出几分红光。
他看着桌上的《凉州词》,又瞥了一眼自己那首《破阵甲》,瞬间老脸一红。
此刻他只觉得方才的洋洋得意,就像个笑话。
“韩兄,在此首诗面前,我这首《破阵甲》简直……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韩梁闻言也露出一丝苦笑,他颤颤地伸出手,轻轻抚过每一句诗,仿佛在触摸一件绝世珍宝。
他深吸一口气,压制着剧烈起伏的胸膛,那股被诗句引燃的豪情壮志,几乎要破体而出。
“此诗前两句极尽奢华,后两句却极尽壮志!以乐景写哀,更显其豪迈!这……这是何等的天才手笔!”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射向李鸣三人。
“快说!此诗,究竟是何人所作?!”
他很清楚,自己这几个学生有几斤几两,断然写不出这等诗篇。
放眼整个大锦,能有此手笔者,屈指可数。
难道是京城那位被誉为“小诗仙”的杜若白?
念头刚起,便被他自己掐灭。
陈守裕刚从京城致仕还乡,倘若是杜若白的大作问世,他不可能一无所知,更不会在自己面前拿出《破阵甲》班门弄斧。
那……此人究竟是谁?
大锦何时又出了这等不世出的天才?
“回恩师!此诗乃是罗皓罗公子今日所作!”
见恩师满脸疑惑,李鸣不禁挺起胸膛,脸上红光更盛,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罗皓?”
韩梁与陈守裕古怪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
两人在脑海中将大锦文坛所有叫得上名号的才子,乃至一些颇有才名的世家子弟都过了个遍,也未曾听过这个名字。
莫非是哪个世家雪藏的麒麟儿,今日一鸣惊人?
“罗公子,并非我大锦人士!”
见二老神情,李鸣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连忙抛出了一个更重磅的消息。
“什么???”
此言一出,就如同平地惊雷,在这凉亭内炸响!
韩梁与陈守裕同时一震,脸上刚刚浮现的思索之色瞬间被惊愕取代。
“非我大锦之人?”韩梁眉头紧锁,急忙追问:“那是何方人士?北方的胡人?还是东海的蛮夷?”
在他看来,这普天之下,除了大锦,皆为蛮荒之地。
那些茹毛饮血之辈,岂能作出这般气魄雄浑的诗句?
“都不是!”王泉抢着回答,“罗公子自称,来自一个名为华夏的遥远国度!”
一旁平日里有些寡言的赵庭也跟着补充:“罗公子还说,华夏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荒谬!”
韩梁听罢,几乎是气笑了,看着自己这三个得意门生,眼神活像在看三个傻鸟。
“一派胡言!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连那北方胡人,海外蛮夷,年年都需来我大锦朝贡!何处又冒出来一个华夏?还敢妄言胜过我大锦?”
恩师积威甚久,这一声呵斥让三人顿时有些支支吾吾,他们也觉得罗公子所言有些夸大,可又不知如何反驳。
“恩师息怒!”王泉最先反应过来,指着桌上的宣纸道,“这华夏强盛与否,弟子们不知真假,但这首诗做不得假!”
对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韩梁与陈守裕的视线再次落回那首《凉州词》上。
是啊,不管那华夏是否强盛,但这首诗摆在眼前,可见一斑!
单凭此诗,其文道之兴盛,便绝不可小觑!
亭中再次陷入沉默。
赵庭见气氛缓和,又想起一事,咂了咂嘴,一脸回味道:“对了!还有罗公子的酒,那滋味......”
“酒?”
二老的注意力瞬间被勾了过去。
“对对对!酒!”
李鸣一拍手,顿时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地描述起来:“那酒名曰青云酿,倒出来清亮无比,酒香四溢,入口温润如玉,顺喉而下,却又像一团烈火在胸间炸开!那股暖意直冲百会!回味悠长,简直就是仙酿!”
李鸣说得唾沫横飞,王泉和赵庭也在一旁频频点头,喉结上下滚动。
“咕噜......”
听着这番描述,陈守裕的喉结也跟着耸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肚子里的酒虫仿佛被悉数唤醒。
“当真?”
他刚被一首诗惊艳,此刻又听闻还有此等仙酿,哪里还坐得住?
“千真万确!”李鸣三人异口同声。
“好好好!那罗公子现在何处?快!带老夫去会会他!”
陈守裕激动地拍桌而起,那张黑脸泛出油光,也顾不上什么君子之风,伸手一指李鸣。
韩梁虽端坐不动,努力维持着为人师表的威严,但那双悄悄竖起的耳朵,和微微前倾的身子,早已出卖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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