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可有资格?”
平淡的声音,在死寂的剑碑林一角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林考官脸色惨白,左手死死握着颤抖脱力的右腕,嘴唇哆嗦着,看着眼前那青衫平静的青年,又瞥了一眼斜插在地、兀自轻鸣的青冥长剑,羞愤、惊骇、屈辱、茫然……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翻腾冲撞,最终化为一口逆血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下,只剩下面无人色的颓然。
他,剑天宫内门弟子,界剑境中期修为,专修《青冥剑诀》多年,身为此次选拔考官……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刚刚参悟残篇半柱香、修为还低他一小境界的“下界遗民”,以他最擅长的剑法,空手夺剑,轻描淡写地……击败了!
这不仅仅是失败,更是对他多年苦修、对他内门弟子身份、对他所有骄傲的彻底践踏与否定!周围那些投射而来的目光,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幸灾乐祸,也有对他这个考官威严扫地的怜悯与嘲讽,如同无数根细针,扎得他体无完肤。
他想反驳,想斥责对方作弊,想以考官身份强行判定对方不过……但方才那三剑,尤其是最后一剑被对方一指破去、长剑脱手的狼狈,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任何狡辩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只会更加暴露他的无能与狭隘。
他张了张嘴,终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颓然地低下头,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云澈问完,便不再看他,目光平静地转向高台方向。他知道,刚才的交手,必然已经引起了高台上那些真正主事者的注意。
果然。
就在林考官颓然低头、围观人群尚沉浸在震撼中无法回神之际,高台之上,一直关注着整个剑碑林选拔情况的外门执事长老秦明,以及他身旁的几位气息渊深的长老,目光早已被这边不同寻常的动静吸引。
秦长老眉头微蹙,看着下方那一片狼藉(被剑气波及的地面)和相对而立的两人,尤其是看到林考官那失魂落魄、长剑脱手的模样,以及云澈那平静得不似年轻人的身影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自然认得林风(林考官),此子天赋不错,尤其对《青冥剑诀》颇有钻研,在内门年轻一辈中也算小有名气,心性虽有些倨傲,但实力是有的。竟然……败了?还是败在一个刚刚参悟剑碑的选拔者手中?而且是以这样一种近乎碾压的方式?
“此子……”秦长老身边,一位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髯的青袍老者抚须沉吟,目光灼灼地盯着云澈,“方才他演练《青冥剑诀》残篇,老夫便觉其剑意古拙纯正,远超碑文所载,似乎……补全了部分失传真意。如今看来,竟非偶然。其剑道天赋,尤其是这悟性与临战应变,堪称妖孽。”
另一位身材魁梧、面色赤红的老者瓮声瓮气道:“林风这小子,太过托大,踢到铁板了。不过,这选拔者出手也够狠,一点面子没给留。只是……他这剑意,老夫总觉得有些古怪,似乎并非单纯的《青冥剑诀》。”
几位长老低声交流,对云澈的表现皆是惊讶不已。以他们的眼力,自然能看出云澈在剑道上的惊人造诣,尤其是那种仿佛能洞悉对手、后发先至的战斗直觉,绝非常人能有。更让他们在意的是,云澈施展的剑意,明明源自《青冥剑诀》,却又隐隐有种更加高渺、更加本源的意味,让他们都感到一丝难以捉摸。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立于秦长老另一侧、身穿一袭朴素紫色长袍、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如同蕴含星辰的老者,缓缓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让其他几位长老的议论瞬间停止。
“此子所悟,非是补全。”紫袍老者目光如电,仿佛能穿透虚空,直视云澈,“他是以自身剑道为基,在极短时间内,解析、吸纳、并……优化了《青冥剑诀》的真意内核。方才与林风交手,他施展的看似是青冥剑招,实则内核已是他自身剑道对青冥真意的演化与诠释。林风败得不冤,他是在与一个对《青冥剑诀》理解可能比他更深、且剑道层次更高的对手较量。”
“优化?演化?”秦长老眼中精光一闪,“墨长老,你的意思是……”
被称为墨长老的紫袍老者,正是剑天宫内门“藏剑峰”长老之一,墨尘。其修为深不可测,更以眼光毒辣、见识广博着称,在宫内地位超然,此次是受宫主之命,前来外门选拔中寻觅真正可造之材。
墨尘微微颔首,目光始终未离云澈:“此子身负的剑意,极为特殊。初看混沌未明,细察却有鸿蒙初开、演化万法之象。虽只是雏形,但其本质层次,极高。他并非简单地学会一门剑技,而是能将其快速拆解、吸收精华,融入自身剑道体系。这等天赋,已非寻常‘悟性惊人’可以概括,更近乎一种……本能的‘剑道同化’能力。”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彩:“而且,你们注意到没有?他从参悟剑碑到击败林风,整个过程,气息平稳,消耗极微,显然游刃有余。其真实实力,恐怕远不止界剑境初期表现出的这些。此子,是个异数。”
听完墨尘的分析,秦长老与其他几位长老面色皆是一凛。能让眼高于顶的墨尘长老给出如此评价,甚至用上“异数”、“剑道同化”这等词汇,足见这名为云澈的选拔者,其潜力与特殊性,恐怕远超他们之前的预估。
“墨长老的意思是……”秦长老试探问道。
墨尘收回目光,看向秦明,缓缓道:“外门选拔,旨在为宫门筛选具备培养潜力的苗子。然规矩是死,人是活。以此子方才展现出的剑道天赋、悟性、心性以及……那特殊的剑意本质,已远超外门弟子标准,甚至许多内门弟子也未必能及。若按部就班走完三关,不过是浪费时间,亦是对其天赋的浪费。”
他声音微沉,带着一种决断:“老夫提议,此子云澈,第一关表现卓越,力压考官,展露非凡剑道禀赋,可破格……直接录取为内门弟子!”
“破格录取为内门弟子?!”
此言一出,不仅秦长老等人面露惊容,连附近几位竖起耳朵偷听的内门弟子考官,也齐齐变色!剑天宫开宫至今,外门选拔中直接破格录取为内门弟子的例子,屈指可数!无一不是惊才绝艳、引发巨大轰动之辈!这云澈,一个“下界遗民”,竟然能获得墨尘长老如此青睐,提议破格内门?!
“墨长老,此事……是否需从长计议?”那位赤面长老犹豫道,“此子天赋虽佳,但毕竟出身……且直接内门,恐引非议,也坏了规矩。”
“规矩?”墨尘淡淡瞥了他一眼,“规矩是为人设,而非桎梏。剑天宫立宫之本,在于剑道,在于人才。若因循守旧,固守所谓‘规矩’而错过真正的良才美质,才是最大的失职。至于出身……”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人群中那些衣着华贵、气息傲然的世家子弟,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英雄不问出处。我剑天宫能有今日,靠的也不是血统门第。此事,老夫自有考量,也会向宫主禀明。秦长老,宣布吧。”
墨尘在宫内地位特殊,他既然做了决定,又愿意承担责任,秦明自然不会反对。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震动,上前一步,运足修为,声音如同洪钟大吕,瞬间传遍了整个试剑坪:
“肃静!”
喧闹的试剑坪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抬头望向高台。
秦明目光扫过下方上万双眼睛,最终定格在剑碑林东北角那道青衫身影上,朗声道:“经诸位长老评议,选拔者云澈,于第一关‘悟性试炼’中,表现卓越,超凡脱俗,不仅于半柱香内将《青冥剑诀》残篇参悟至小成,更在与考官的切磋中,展露绝伦剑道天赋与深厚根基,其才其能,已远超外门弟子标准!”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故,本座代表剑天宫外门执事堂,并得内门墨尘长老首肯,现破格裁定——”
“选拔者云澈,免于后续关卡,直接录取为剑天宫……”
“内门弟子!”
“内门弟子”四字,如同四道惊雷,在试剑坪上空炸响!瞬间引发了山呼海啸般的哗然!
“什么?!内门弟子?直接录取?!”
“这……这怎么可能?!他才过了第一关啊!”
“破格录取?!多少年没有过了?这云澈何德何能?!”
“就因为他击败了林风?可林风也只是内门普通弟子啊!”
“不公平!我们辛辛苦苦准备多年,凭什么他一个下界遗民可以直接进内门?!”
“墨尘长老?难道是那位‘藏剑峰’的墨长老?他竟然会为此子出面?!”
惊呼、质疑、嫉妒、愤怒、难以置信……种种声浪如同海啸般席卷开来。那些原本高高在上、对云澈不屑一顾的世家天才们,此刻脸色变得无比精彩,尤其是之前出言挑衅的“天雷剑宗”少宗主雷万钧,更是面色铁青,拳头紧握,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本以为云澈只是个有点运气的绊脚石,随手可灭,却没想到对方转眼间,竟然一步登天,获得了连他都渴望已久的“内门弟子”身份!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那些与云澈同批、还在为能否通过第一关而忐忑的选拔者们,更是目瞪口呆,心情复杂到无以复加。人与人的差距,有时候比人与狗的差距还大。
林考官听到宣布,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看向高台,又看向不远处依旧平静的云澈,眼中充满了无尽的苦涩与颓然。破格内门……自己竟然成了对方一步登天的踏脚石?何其讽刺!
云澈本人,对于这个结果,也略感意外。他料到自己的表现会引起注意,或许能得到些优待,但直接破格录取为内门弟子,还是有些超出预计。看来,那位墨尘长老,眼光确实毒辣,而且……在宫内的地位恐怕不低。内门弟子,意味着更高的起点,更多的资源,也意味着……更直接的关注与更复杂的漩涡。
他没有表现出狂喜,也没有故作谦逊,只是对着高台方向,遥遥抱拳一礼:“弟子云澈,谢长老提携,谢宫门栽培。” 姿态不卑不亢,沉稳有度。
高台上,墨尘微微颔首,对云澈这份宠辱不惊的心性更为满意。他传音对秦明道:“带他去办理内门弟子入门事宜,领取身份令牌、服饰、洞府等。另外,关于他的‘出身’问题,暂且压下,老夫自有安排。”
“是。”秦明恭敬应下。
就在秦明准备下令,让人带云澈离开试剑坪,前往内门事务堂办理手续时,在下方那一片混乱、嫉妒、喧嚷的人群中,一道并不起眼、却蕴含着冰冷阴鸷与隐晦贪婪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死死锁定了云澈的背影。
此人站在人群较外围,身穿与林风类似的淡金色内门弟子剑袍,但袖口的交叉小剑徽记却是暗金色,显示其身份更高。他约莫三十许岁,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细长阴冷,此刻正微微眯起,盯着云澈腰间——那里,悬挂着那枚代表选拔资格的紫金色令牌。
刚才,就在云澈与林风交手,剑意勃发、混沌气息微微泄露的刹那,这枚一直安静悬挂的令牌,似乎与之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弱、常人难以察觉的共鸣波动!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却被一直暗中关注云澈、灵觉异常敏锐的他,清晰地捕捉到了!
“那令牌……”外门大师兄,赵无极,心中掀起波澜,“绝非普通的选拔令牌!其中似乎封印着一丝……古老而特殊的空间坐标波动?还有一丝……令人心悸的剑道气息?此子身上,果然有大秘密!”
他看着云澈随着一名执事弟子离开试剑坪的背影,眼神中的阴冷渐渐被一种炽热的贪婪所取代。一个来自下界的遗民,身负疑似至高剑意,被墨尘长老破格收入内门,身上还带着疑似蕴含大机缘的奇特令牌……
“内门弟子?呵呵……”赵无极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低声自语,声音微不可闻,“内门的水,可比外门深多了。小子,怀璧其罪,等你正式入了内门,咱们……慢慢玩。你身上的秘密,还有那令牌……我赵无极,要定了。”
他悄然转身,没入依旧喧闹的人群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双细长眼中残留的阴狠与贪婪,预示着云澈的内门之路,绝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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