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时间来到了新的周一。易耀辉先前请的年假已到期，今天是他返回乌龙能源公司上班同时也是辞职的大好日子，而宁素心也正好于今日去往千茂工业园区，对那个垃圾发电所的整改情况做一场专访，由于两家单位所在地彼此挨着，本着想让易耀辉保护宁素心的目的，她便搭上了易耀辉的便车。
另一边，袁司空和暮幽兰已经按照先前商量好的计划带着各自的人马在千茂工业园区附近埋伏。
他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先前袁司空被莫名卷入山海界，暮幽兰还一度担心要是雾花谷独自来此收取贪欲之魂，会不会难以抗衡荧惑教，但如今有了烟水阁的帮忙，她对结果已经志在必得。
此时易耀辉正开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距他从鱼州市主城区出发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大约还有半个钟头便可抵达千茂工业园区。
车窗外的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沉下来，像是有人在玻璃上蒙了层灰黄色的滤镜。易耀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车载音响里低低淌出一段未发布的demo，吉他旋律清冽，男声温润得像浸在泉水里。
“这是你唱的吧？” 副驾上的宁素心眼睛亮了亮，她凑近了些，耳朵几乎贴到音响。
易耀辉笑了，眼角弯起个温和的弧度：“你这位粉丝耳朵这么尖啊？”他偏头看了眼宁素心，“没想到被你听出来了。”
“谁让我是你‘易阳狂生’的铁粉啊！而且你竟然是个被写作耽误的歌手，可惜你不愿意公开自己的形象，要不然凭你的外形恐怕要成为顶流明星哦。”宁素心笑道。
“哈哈，我可不想成为明星，我的偶像王女士曾说，最大的烦恼就是太红了。”易耀辉道。
“哟，她也是我的偶像哦。”宁素心兴奋地说道。
“是吗？那我们太有缘了，因为空空和小兰的关系彼此结识，还有共同的偶像。”易耀辉道。
宁素心的眼神里洋溢着兴奋：“你知道吗？你写男主在山海界觉醒异能那段，我熬夜追更，还有你上次在微博发的短评，说‘真正的卫道不是硬碰硬，是把黑暗里的脏东西拽到太阳底下’，这话我记到现在！”
“彼此彼此。”易耀辉抬了抬下巴，“你去年曝光城南黑作坊的报道，我也转了。现在多少媒体怕得罪人，也就你敢拿着相机往工业园里闯，说你是‘现代聂隐娘’，一点不夸张。”
两人相视一笑，车厢里的气氛顿时热络起来。导航仪突然跳出行程提示：“前方进入千茂工业园区范围，请注意路况。”宁素心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是暮幽兰半小时前发的消息：“我们按计划埋伏，你好好跟着易兄，他能保护你，有事随时联系。”
她指尖顿了顿，抬头问：“小兰和袁司空说，这次必须让我跟你一起才安全。荧惑教真的敢在几千人的园区里动手？”
易耀辉的笑容淡了些，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摩挲，他声音沉了沉，“他们要的是‘贪欲之魂’，千茂园里这些靠腐败、污染发家的人，刚好是他们的‘养料’。你就听小兰的，我去乌龙能源交了辞职报告就来找你，你别独自乱跑。”
“知道啦，有帅哥陪着，专访也不无聊。” 宁素心吐了吐舌头，车身突然猛地一震！
“哎哟！”她被这突如其来的颠簸惊到。易耀辉迅速踩下刹车，车子缓缓停在路边，他指了指后视镜：“你看后面那个红绿灯口。”
宁素心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脏猛地一沉，红绿灯下方的路面上，赫然陷着一个大坑，像一张咧开的黑嘴，过往的货车碾过时，车轮几乎要陷进去，车身晃得像惊涛里的小船。
“这么大的工业园区，主干道烂成这样没人管？” 她皱眉说道。
“怎么没人管？”易耀辉嗤笑一声，发动车子继续往前开，“去年鱼州市长要来视察，千茂区区长亲自盯着，连夜调了工人填坑。两天之内就把这坑填平了，让这条路通畅了一阵子。”他顿了顿，不等宁素心回答，自己接了话，“不过或许是填坑的材料质量不怎么行吧，这坑顶多撑三个月，然后又烂成这样了。”
宁素心把录音笔按亮，红色的录制灯闪了闪。“我得把这事写进去。” 她咬着唇，“主干道是园区的脸，连脸都懒得洗，里面的猫腻肯定更多。”
话音刚落，她突然眯起眼睛，伸手指了指前挡风玻璃：“怎么这么多灰点？”
那些灰点像细小的金属屑，在挡风玻璃上密密麻麻铺了一层。易耀辉按下玻璃水按钮，雨刮器 “唰唰” 地来回摆动，在灰蒙的玻璃上刮出两道短暂的干净弧线，可不过十秒钟，新的灰尘又飘了上来，把那两道弧线糊成了模糊的白雾。
“这就是千茂园区的‘特色’。” 他偏头示意窗外，“一会儿你下车，还有更让你震惊的。”
宁素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呼吸骤然一滞。
车窗外的世界，像是一幅被工业毒液腐蚀过的版画。成片的厂房挤在灰黄色的天空下，烟囱群像无数根黑色的毒刺，往铅灰色的云层里喷射着浓淡不一的烟雾，还有几根烟囱冒着淡绿色的烟，在空气中拖出长长的尾巴，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燃煤电厂、化工厂、垃圾电厂、农药厂、化肥厂在此聚集，浓重的灰霾是整个园区的主色调，烟囱群向铅灰色的天空排泄着永不停歇的烟雾，与主城区的蓝天白云形成鲜明对比。
“那栋楼就是乌龙能源的行政办公楼吧？” 宁素心指着左前方一栋还算崭新的建筑，楼顶上红色的巨幅标语格外醒目：“甘当能源压舱石 争做保供先锋军”。
“没错。” 易耀辉的语气冷了些，“跟你说个料，你知道乌龙能源是从主城区搬迁到千茂区的吧，当初这栋办公楼刚刚把窗户装好的时候，一个工作人员在验收时候发现建筑材料跟合同上规定的不一样，实际用料的价格和质量都远远低于规定用料，所以他拒不签字。结果你知道这件事怎么处理的吗？”
“当然应该让施工方整改啊？”宁素心道。
“呵呵，整改？施工方的负责人就去找了当时乌龙能源分管基建的副总，这个副总就教育这位工作人员，你如果不签字，施工进度就会被耽误，乌龙能源位于千茂区的新公司就无法实现年底之前投入运营的硬指标。
宁素心气得攥紧了拳头：“这不是明着护着施工方吗？”
“还没完。”易耀辉继续说，“这个工作人员一来是个坚持原则的人，二来没几年他就要退休，所以不怕这位副总的威胁，最后这位副总找到另一个岁数比他小很多的工作人员把字给签了。你说这位副总如此这般站在施工方一边，若是没有收到施工方的好处，你信吗？反正我是不信。”
“这要是曝光出去，绝对是大新闻！”宁素心打开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在“乌龙能源”后面画了个大大的星号。
“还有更离谱的。” 易耀辉指了指办公楼的正门，“你看门口那个装饰支架，就是门上面那圈金属架子，建成不到一年，就松了，风一吹晃得厉害，随时可能掉下来砸到人。”
宁素心眯着眼睛看了看，看见那圈金属支架如今十分整齐，说道：“现在应该修好了吧。”
“修？”易耀辉笑了，“最初就贴了张破告示，让职工走侧门。那张告示就这么放了一个多月，直到市长说要过来视察，你猜怎么着？”
他加重了语气：“半天！就半天时间，施工队就来了，把支架拆了重装，连门口的地砖都擦得锃亮。”
“看来这个乌龙能源可以挖掘的猛料挺多的呢！”宁素心道。
“还有，这个办公楼才装修完毕不到半个月，职工们就被强制要求搬到里面办公，我当时花了接近两千块钱买了一个除甲醛的净化器，才让我自己的工位区域勉强可以忍受，其他职工好多被熏得眼睛都睁不开呢。”易耀辉道。
“怪不得小兰和袁司空说，不用在这用灵氛阵。” 宁素心恍然大悟，“混世混元气激发贪欲之魂，受害的都是那些贪心的人，这些不管职工死活的败类，确实不值得救。”
易耀辉点了点头，车子拐了个弯，缓缓驶入乌龙能源的员工停车场。他把车停在一个相对干净的车位上，转头对宁素心说：“我去交辞职报告，最多二十分钟，你在车里等我。这里空气不好，车里有净化器，能舒服点。”
“我就在停车场附近走两步吧。” 宁素心推开车门，“坐了一路，活动活动。”
易耀辉无奈地笑了笑，从副驾储物格里拿出一个新的N95口罩：“戴上这个，外面的味道不是你能忍的。”
宁素心接过口罩戴上，刚打开车门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臭味呛得猛咳起来。那味道像是把腐烂的鸡蛋、发霉的垃圾和化工厂的毒气混在了一起，顺着口罩的缝隙往鼻子里钻，呛得她喉咙发紧，眼泪都快出来了。
“怎么样？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待在车里了吧？”易耀辉也戴上口罩，推开车门下了车。他的白色轿车此刻像是患上了严重的皮肤病，车顶和车门上积满了灰黄色的污渍，之前被雨刮器刮干净的风挡，又被新的灰尘糊住，只剩下两道浅浅的痕迹，像哭花了的妆。
宁素心捂着口罩，环顾着整个停车场。灰黄色的天空压得很低，像是一块脏抹布随时会掉下来，远处的烟囱还在不停地喷着烟雾，把天空染得更暗了。偶尔有载重卡车从园区主干道上驶过，车轮碾过坑洼的路面，发出 “哐当哐当” 的巨响，卷起的灰尘在空中弥漫，像一场永远下不完的灰雪。
她走到停车场的围栏边，隔着铁丝网往对面看。不远处是一家水泥厂，巨大的滚筒像怪兽的肚子，不停地转动着，发出沉闷的轰鸣，那声音震得地面都在轻微颤抖。滚筒旁边的传送带上，堆着小山一样的水泥原料，风一吹，白色的粉末四处飘散，落在铁丝网和地面上，形成一层薄薄的白霜。
再往远一点，是农药厂和化肥厂的储罐区。一排排银白色的储罐整齐地排列着，外壳上布满了红褐色的锈迹，像是一道道流血的伤口。几只麻雀落在储罐顶上，没待几秒就惊慌地飞走了，像是怕被那锈迹染到。
“四海生态垃圾发电所……” 宁素心喃喃自语，目光落在斜对面一栋灰色的建筑上。那是她这次专访的重点，此前因为温金禾动用人脉帮助这个垃圾焚烧发电所篡改排放数据的秘密被曝光，这个单位已被要求停业整改，整改情况如何便是待会儿她要了解的内容。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录音笔，想走近点看看，刚迈出脚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素心，别走远。”易耀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尽快回来，咱们一起去垃圾电厂。”
宁素心点了点头，看着易耀辉走进办公楼。她心里满是愤怒。这么大的工业园区，这么多明显的问题，竟然没人管？那些拿着纳税人钱的官员，那些赚着黑心钱的老板，难道就看不见这些污染，听不见职工的抱怨吗？
就在这时，远处的山头上传来一阵微弱的能量波动。宁素心没察觉，但在山头上的暮幽兰，却猛地抬起了头。
暮幽兰站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眼神锐利得像鹰，正紧紧盯着下方的千茂工业园区。
她身边站着两个人：左边是兮颜，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右边是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穿着蓝色短袖t恤，手臂上淡青色的纹路十分显眼，那纹路在阳光下微微发光，像是有生命一样，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
“来了。” 暮幽兰突然开口，声音清冷。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空气中突然泛起一阵水波纹般的涟漪。一道淡蓝色的空间裂口凭空出现，袁司空从裂口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孟星宇和傅冲冲。
袁司空刚走出裂口，目光就落在了暮幽兰身旁的男子身上，眼睛微微一亮：“这位莫非就是雾花谷的灵月戍卫，夏晋元？”
夏晋元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多了几分敬意。他双手抱拳，微微躬身：“夏某见过第五代水月圣君。”
袁司空笑着说：“不必多礼。我从传承记忆里见过您的画像，没想到今日能亲眼见到。”
他指了指夏晋元手臂上的纹路：“这纹路是灵曦族的标志，对吧？有前辈在，荧惑教的人就算想偷偷摸摸动手，也逃不过您的感知。”
夏晋元点了点头，手臂上的纹路轻轻闪了闪：“圣君过奖了。此次荧惑教想在千茂园激发贪欲之魂，事关重大，灵女让我过来帮忙，是我的荣幸。”
袁司空转头看向暮幽兰，眼神里带着几分默契：“小兰，我那边都准备好了，素心那边有易兄陪着，易兄现在的修为，保护她肯定没问题。”
暮幽兰微微颔首，目光重新落回工业园区。远处的烟囱还在喷着烟雾，载重卡车的轰鸣声隐约传来。
“如今我们要做的便是等待荧惑教那边的行动了。”暮幽兰静静望着工业园区那些企业的设备和建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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