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远侯府的静室,隔绝了外界的喧嚣。陆然盘膝而坐,玉色的浩然气如溪流般在经脉中缓缓运转,滋养着因过度消耗而略显干涸的气海。与那“冥气”的微弱感应,如同心湖深处的一点冰屑,虽未造成实质影响,却时刻提醒着他危机并未远去。
调息至午时,损耗已恢复了七七八八,气海中的玉色气旋虽未恢复全盛时的规模,却更加凝实精纯。陆然缓缓睁开眼,眸中光华内敛,沉静如水。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侯府的侍女,恭敬地送来清淡的午膳,并传达萧破军的邀请,请他与苏仙子前往花厅用茶。
陆然整理了一下青衫,推门而出。恰好,对面静室的门也同时开启,苏晚晴走了出来。她换了一身素雅的月白长裙,依旧轻纱遮面,但气息已然平稳,周身那股清冷空灵的气质愈发明显,只是眉眼间似乎比昨日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两人对视一眼,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便在侍女的引领下,向着侯府的花厅走去。
花厅内,萧破军已端坐主位,并未身着甲胄,而是一袭玄色常服,少了几分沙场煞气,多了几分沉稳威仪。见二人进来,他起身相迎,态度比昨日更为客气。
“陆先生,苏仙子,休息得可好?”萧破军示意二人入座,亲自执壶斟茶,动作从容。
“有劳侯爷挂心,已无大碍。”陆然接过茶盏,道了声谢。
苏晚晴也微微颔首:“多谢侯爷款待。”
茶水氤氲着清香,气氛看似融洽。但三人都心知肚明,此番相聚,绝非简单的喝茶闲聊。
果然,寒暄几句后,萧破军便切入正题,目光首先看向苏晚晴:“苏仙子,昨夜那邪阵名为‘万魂噬灵阵’,据仙子所言,旨在开启幽冥通道。不知仙子可知,玄阴教如此大动干戈,究竟意欲何为?背后可还有其他隐情?”
他问得直接,显然是想借助玉京山的情报网络。
苏晚晴放下茶盏,清冷的眸子看向萧破军,声音平稳:“回侯爷,玉京山对此阵亦有关注。玄阴教信奉幽冥邪神,此举首要目的,自是接引幽冥邪力,侵蚀此界,扩大其信仰与势力范围。但据山门探查,他们近期在多地都有类似活动,似乎……还在搜寻某种特定的‘钥匙’,或者说,‘祭品’。”
她顿了顿,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陆然,继续道:“至于这清河郡,除了地脉节点适合布阵外,恐怕……也与陆先生有关。”她并未明说“薪火殿”之事,但意思已然点到。
萧破军眼中精光一闪,看向陆然:“陆先生身怀异术,克制阴邪,被玄阴教盯上,倒也并不意外。”他话锋一转,“只是,先生可知晓自身传承来历?或许,从中能找到玄阴教如此执着的原因。”
这话问得巧妙,既表达了关心,也带着探究。
陆然神色不变,抿了口茶,缓缓道:“陆某所学,源于古之医道先贤,兼以家传养气之法,旨在济世救人。至于具体传承名目,年代久远,已然不可考。或许,正是这专克阴邪的‘气’,引来了觊觎。”他将“薪火殿”之事轻轻带过,依旧归结于医术与家传。
萧破军深深看了他一眼,见他不想多言,也不再追问,转而道:“无论如何,先生于郡城,于侯府,皆有大恩。日后若有需援手之处,尽管开口。”
“侯爷言重了。”陆然拱手。
就在这时,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匆匆走入花厅,在萧破军耳边低语了几句。
萧破军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随即恢复平静,对陆然与苏晚晴道:“府中有些琐事,本侯需去处理一下,二位请自便。”说完,便起身随着那管事离开了花厅。
花厅内只剩下陆然与苏晚晴二人,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苏晚晴端起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忽然开口道:“陆先生方才调息时,可曾察觉此地地脉有异?”
陆然心中一动,看向她:“苏小姐也察觉到了?”
苏晚晴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花厅外的庭院,语气带着一丝凝重:“虽极其微弱,但有一股不同于昨日煞气的阴冷死寂之意,正在地脉深处缓慢滋生、蔓延。似是……某种更高层面的污秽之力残留。”
玉京山传人,果然感知敏锐!陆然点头,沉声道:“不错。昨夜破阵之时,我亦感应到一丝极其隐晦的冥气渗入地脉,想必是那邪阵被毁前最后的反扑,或是……对方预留的后手。”
“冥气……”苏晚晴轻声重复,面纱下的神色更为凝重,“此物最是难缠,能潜移默化侵蚀生机,扭曲地气,久之,可使一方水土化为死地,甚至孕育出更可怕的冥物。必须尽早设法净化。”
“侯爷方才言会处理地脉之事,想必会请擅长此道之人。”陆然道。他虽能净化阴煞,但对这更深层的“冥气”,尚无十足把握,尤其是其已融入地脉,处理起来更为棘手。
苏晚晴却摇了摇头:“寻常地师,恐难察觉此等层次的冥气,即便察觉,净化之法也极为罕见。此事,恐怕还需你我留意。”
两人正交谈间,陆然心念微动,感应到方才萧破军离去时,其周身气息似乎有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协调的波动。那波动并非伤势,更像是一种……深植于本源、与气血交融的隐疾?而且,那隐疾的气息,竟隐隐带着一丝与冥气同源的阴冷!
难道……
陆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镇远侯萧破军,堂堂金丹修士,沙场悍将,身上怎会带有如此隐疾?而且似乎与这冥气有关?
他并未立刻说破,此事关乎侯爷隐私,需得谨慎。
就在这时,先前引路的侍女再次来到花厅,对二人盈盈一礼:“陆先生,苏仙子,侯爷吩咐,若二位已休息妥当,可随时自便。府外已备好车马,可送二位回住所。”
这是送客了。显然,侯府内部似乎出了些需要萧破军亲自处理、且不便为外人所知的状况。
陆然与苏晚晴对视一眼,皆起身。
“有劳。”陆然对侍女道。
两人在侍女的引领下,走出花厅,向着侯府外行去。
途经一处回廊时,隐约听到侧院传来压抑的争吵声,似乎有女子激动的哭泣和男子无奈的劝解。
“……为何不肯让陆先生看看?他的医术……”
“……住口!此事休要再提!”
声音戛然而止,似是被人喝止。
陆然脚步未停,恍若未闻,心中却是一动。看来,侯府的“琐事”,恐怕比想象中更为复杂。那与冥气隐隐相关的隐疾,以及这内院的争执……这镇远侯府的水,果然很深。
苏晚晴显然也听到了只言片语,清冷的眸子瞥了一眼那侧院方向,并未多言。
出了侯府,马车早已等候。苏晚晴并未上车,对陆然道:“陆先生,晚晴需回住处向山门传讯,禀报冥气之事,就此别过。”
“苏小姐请便。”陆然拱手。
苏晚晴微微颔首,身形飘然远去,很快消失在街角。
陆然登上马车,吩咐车夫回返回春堂。
坐在摇晃的车厢内,他闭目凝神。侯府的暗疾,地脉的冥气,玄阴教未尽的阴谋……种种线索交织,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
而他,已然身处网中。
不过,他嘴角微不可察地泛起一丝弧度。
网中之鱼,亦可化龙。
这潭浑水,他蹚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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