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轩驾驶牧马人驶出伏龙村。
他打开车载音响，音乐在车厢内流动。
元宝没有跟来。
它卧在办公楼的门口，黑色的眼珠映着牧马人消失在路的尽头。
两个小时后，车辆进入淝市地界。
高楼的轮廓线在远处浮现。
陈墨轩没有进市区，依据导航指引，将车开向城郊一片工业区。
空气里开始弥漫机油与金属混合的气味。
他减慢车速，在一扇铁门前停下。
门头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的红漆已经褪色，“红星船舶制造厂”。
把车停稳，推开车门。
厂区里传来金属切割的声响，还有断断续续的敲打声。
院子里堆放着各种船只的半成品，快艇的玻璃钢外壳，渔船的铁皮骨架。
一个穿油污工作服的男人，正用焊枪对着一艘铁船的船舷作业，火花四溅。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从一间平房里走出来。
他身材微胖，头发稀疏，手里拿着一个扳手。
他看见门口的牧马人，又看见从车上下来的陈墨轩。
“找谁？”男人开口。
“我找厂长，定制一批船。”陈墨轩回答。
“我就是。”男人用扳手敲了敲手心，“想做什么船？渔船还是快艇？我们厂都能做。”
“竹筏。”陈墨轩说。
厂长的表情停了一下，他上下打量着陈墨轩。
“竹筏？你没开玩笑？”
他走到一个白色的船壳旁边，伸手拍了拍。
“看看这个，玻璃钢的，轻便结实，水里泡一百年都坏不了，价格还便宜。”
陈墨轩摇头。
“我就要竹筏，用楠竹做。”
厂长把扳手扔在工作台上，发出“哐当”一声。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陈墨轩。
陈墨轩摆手。
厂长自己点上，吸了一口。
“不是我不想做你这生意。楠竹那东西，要泡桐油，要火烤定型，工序复杂，用不了两年就得修。”
“我劝你搞玻璃钢的，我给你做成竹子样子，远看一模一样。”
“我要原生态。”陈墨轩的立场很定，“游客来我们村，就是为了体验这个。你用塑料仿一个，是欺骗。”
他走到一张积灰的桌子前，伸出手指，在上面画了一个竹筏的形状。
“竹子选五年以上的老楠竹，直径不低于十公分，每一根都做防腐防蛀处理。”
厂长跟过来，看着桌上的草图，烟雾从他鼻孔里喷出。
陈墨轩的手指在草图下方，又画了几个并排的圆筒。
“竹筏底部，加装密封浮筒，用最轻的材料，隐藏在竹子下面，从外面看不出来。”
厂长眉头挤在一起。
“你这是什么设计？竹子本身就有浮力，你还加这东西？”
“安全。”陈墨轩吐出两个字。
“我要保证，竹筏上站满人，就算其中一根竹子断了，筏子也绝对不沉。这是底线。”
厂长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
“你这要求太高，一艘竹筏的成本，比我做一艘小快艇还贵。工艺也麻烦，我手下师傅没做过。”
陈墨轩没有接他的话。
拿出手机，打开银行应用。
“十艘。你算一下，定金要多少。”
厂长看着他操作手机的动作，眼睛眨了一下。
“你真要做？”
“做。”
“十艘？”
“先做十艘样品，我要看质量。如果质量好，后面还要五十艘。”
厂长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搓了搓沾满油污的手。
“这个……工艺复杂，材料也贵，一艘……一艘没两万块下不来。”
他说完，盯着陈墨轩的脸。
陈墨轩抬头看他。
“给我你的账户。”
厂长愣住。
他报的价格水分很大，以为对方会砍价，没想到问都不问。
厂长拿出一个本子，翻到一页，把上面的银行账号报了出来。
陈墨轩输入账号。
十万。
他把手机屏幕转向厂长。
“定金，你看一下。”
厂长的眼睛贴近屏幕，看清了那串数字。
“够不够？”陈墨轩问。
“够了！够了！”厂长连连点头，脸上的神态完全变了，“老板你放心！这活儿我接了！保证用最好的料，找最好的师傅！五天！五天我就把第一艘样品给你做出来！”
他拍着胸口，态度和刚才完全不同。
“我只要质量和安全。”陈墨轩收起手机，“工期可以慢，活儿必须细。验收不合格，尾款一分没有，定金你也要退给我。”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厂长满口答应。
事情敲定，陈墨轩转身离开。
厂长一路把他送到厂门口，看着牧马人启动，用力挥了挥手，直到车子消失在视野里。
陈墨轩看了一下车上的时间，下午三点。
回伏龙村还早。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他拿起手机，找到了苏浅月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
“墨轩？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苏浅月的声音传过来，背景里有键盘的敲击声。
“在忙什么？”
“在工作室，整理下个季度的运营方案，头都大了。”她的声音里带着疲惫。
“没事，就问问。”陈墨轩说，“你先忙。”
挂断电话。
车子在下一个路口转向，朝着市中心开去。
他记得苏浅月提过，她喜欢吃城南那家老店的流心蛋挞。
牧马人穿过拥堵的市区，停在一条老街的路边。
陈墨轩下车，走进一家门面不大的糕点店。
店里排着队。
他跟着队伍，等了二十分钟，买了两盒刚出炉的蛋挞。
回到车上，黄油和蛋奶的香甜味道充满了整个车厢。
又开车去了附近的一家花店。
店主正在修剪花枝。
陈墨轩在店里走了一圈，最后选了一束含苞的白色郁金香。
他把花放在副驾驶座位，蛋挞放在花的旁边。
做完这一切，重新启动车子，根据苏浅月之前发过的定位，向她所在的工作室驶去。
那是一栋位于淝市新商务区的写字楼，玻璃幕墙在夕阳下反射着光。
同一时间，写字楼的十七层。
苏浅月靠在椅子上，伸出手指，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
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全是数据和图表。
她感觉自己的精力被一点点抽干。
牧马人驶入写字楼的地下车库。
陈墨轩开着车，在b区找到个车位。
熄火，解开安全带。
拿起副驾驶上的郁金香，还有那两盒温热的蛋挞，推开车门。
车库里很安静，只有通风管道发出的嗡嗡声。
他走向电梯间，金属的门板上，映出他提着东西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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