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小时后,子夜。
陕甘交界处,一片被遗忘的荒原。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把无形的锉刀,刮过裸露的岩石和枯黄的衰草,发出凄厉的呜咽。残月被浓厚的流云遮蔽,只在偶尔的缝隙间投下几缕清冷微弱的光,勉强勾勒出远方一座废弃古烽火台黑黢黢的、如同受伤巨人般伫立的轮廓。
陈锐伏在一处背风的土坎后面,身上覆盖着特意做旧、沾染了黄土的伪装布。他微微眯起眼,透过手中那具由“零号车间”初步改良的、精度远超这个时代普通望远镜的镜片,死死锁定着烽火台的入口。在他身后,王铁牛和另外五名精心挑选的队员,如同石雕般分散潜伏在黑暗中,手中的武器保险早已打开,手指虚搭在扳机护圈上,呼吸压得极低,与风声融为一体。
寒冷刺骨,但更冷的是陈锐的心。自从破译了那段信息,“持镜人”三个字就如同鬼魅般在他脑海中盘旋。“镜像”项目中那些冰冷的数据剖析,赵守诚毫无保留的信任,以及自身穿越之谜的重压,都让他对这次会面既极度渴望,又充满了警惕。
“队长,时间到了。”王铁牛的声音通过连接在“龙吟”子机上的微型耳塞传来,低沉而稳定。
陈锐没有回应,只是轻轻敲击话筒,表示收到。他的目光依旧锐利,扫视着烽火台周围的每一寸土地。太安静了,除了风声,别无他物。这不符合常理,无论是“破晓”还是“灯塔”,都不可能在一个毫无准备的地点进行如此关键的会面。
就在残月再次被乌云吞没,天地间陷入最深沉黑暗的刹那——
一道纤细的身影,仿佛是从烽火台基座的阴影本身中分离出来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预定的地点。她穿着一身与夜色完美融合的深色衣物,款式简单利落,看不出任何时代或阵营的特征。月光短暂重现,照亮了她略显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庞,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但那双眼睛,却沉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丝毫这个年龄该有的波动。
陈锐心中一震。这种出现方式,这种气质……绝非寻常。
他再次打出几个隐蔽的手势,王铁牛等人立刻悄然移动,占据了更有利的狙击和掩护位置。陈锐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从土坎后站起身,同样无声地走向那座古老的建筑。
两人在烽火台下相距五米站定,这个距离,既能听清对方的话语,也留有足够的反应空间。
“陈锐同志。”年轻女子率先开口,声音清冷,吐字清晰,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你可以叫我‘向导’。”
“同志?”陈锐咀嚼着这个称呼,语气带着审视,“我们属于同一个阵营吗?”
“至少在对抗‘灯塔’这一点上,我们的目标是临时的交汇点。”“向导”的回答滴水不漏,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陈锐脸上,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他灵魂深处那个来自未来的核心。“你带来了疑惑,我带来了答案。虽然答案本身,可能带来更大的疑惑。”
陈锐没有废话,直接切入核心:“‘镜像’项目,‘灯塔’……他们到底是什么?我的穿越,是不是他们搞的鬼?”
“向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材质非金非玉的扁平装置。她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动了几下,一道柔和的光线从装置顶端射出,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形成了一幅清晰的全息动态影像。
陈锐瞳孔微缩。这种技术,即便在他的时代也属尖端!
影像中,呈现的是一条奔流不息的历史长河,但这条河分出了无数支流,有的宽阔汹涌,有的细弱游丝,有的则在半途戛然而止。
“这是我们所理解的‘历史主干道’,”‘向导’指着其中最宽阔明亮的一条,“按照既定的轨迹运行。而‘灯塔’,”“她手指一点,影像中出现了几个散发着冰冷白光的光点,它们如同无情的堤坝,强行堵塞、甚至蒸发了那些新生的、弱小的支流,”他们自称‘守护者’,认为任何偏离主干道的‘可能性’——既你理解的‘历史支流’——都是必须被清除的‘杂质’和‘污染’。他们的信条是‘绝对纯洁’,任何非原生的科技跃升、思想飞跃,都在他们的净化名单上。”
画面一变,呈现出一些模糊的场景:一个正在试验蒸汽机的古代工匠突然暴毙;一个即将提出日心说的学者遭遇“意外”;一处刚刚萌发电气文明火苗的遗迹被从天而降的火焰焚毁……
陈锐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升起。“所以,我的出现……”
“你,陈锐,”“向导”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他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是一次连‘灯塔’都未能完全预料的、能量等级极高的‘自然奇点效应’。你的穿越,并非他们的实验,更像是一次……宇宙自身的‘故障’或者说‘变异’。你在他们眼中,是史上最危险、最不可控的‘病毒’,必须被隔离、研究,直至彻底‘格式化’。”
真相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陈锐的心上。他不是被选中的,他是一个“意外”,一个“故障”!这种定位,让他感到一种荒诞的无力感。
“那你们呢?‘破晓’又是什么?”
“我们?”“向导”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细微的、类似嘲讽的表情,“我们中的创始成员,很多都曾是‘灯塔’的执行者。但我们最终意识到,绝对的‘纯洁’是悖论,智慧生命的本质就是创造、超越,甚至……犯错。我们主张‘可控干预’,引导那些具有积极潜力的‘可能性’,而非粗暴地抹杀。我们,是叛逃者。”
她关闭了全息影像,将那装置收回。“陈锐,你不是第一个被他们标记的‘异常’,但你是能量最强、最不可控的一个。‘灯塔’对你的政策,已经从最初的‘直接清除’,转变为现阶段的‘隔离与研究’。”镜像“项目,就是他们试图理解、乃至复制你这种‘奇点’特性的尝试。”
她向前一步,将那个刚才播放影像的微型装置递了过来,它的背面有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接口。“这里面,有他们一个位于上海滩的、负责监控时空异常波动,并与你‘前世’世界进行极其微弱信号联系的‘锚点’站详细信息。找到它,摧毁它,或者……利用它。或许,那里能有关于你‘为何而来’,甚至‘如何而来’的线索。”
陈锐接过那尚带着一丝对方体温的装置,触手冰凉。信息量太大,冲击太强,让他一时难以完全消化。
“为什么帮我?”他盯着“向导”的眼睛,“就因为你们反对‘灯塔’?”
“因为好奇,”“向导”的回答出乎意料地坦诚,“也因为投资。陈锐,你就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大的‘奇点’。‘灯塔’要不惜一切代价抹掉你,而我们……想看看,你这个意外的火种,究竟能在这片黑暗的历史帷幕上,照亮多远,烧出怎样一个无法预测的未来。”
她说完,不再停留,转身便欲融入身后的黑暗。
“等等!”陈锐忍不住喊道,“我该怎么相信你?这难道不可能是‘灯塔’另一个更精密的陷阱?”
“向导”脚步一顿,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随风传来:“信与不信,选择权在你。‘锚点’的信息是钥匙,门后的真相是风险,也是机遇。记住,当你能正视镜中的自己,无论那影像多么离奇,你才真正拥有了与‘持镜人’对话的资格。”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如同鬼魅般消失在烽火台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锐紧紧攥着手中那枚冰冷的“钥匙”,站在原地,任由荒原的寒风吹拂。远处,王铁牛等人悄然围拢过来,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队长,没事吧?”王铁牛关切地问道。
陈锐摇了摇头,目光却依旧盯着“向导”消失的方向。内心的震撼如同惊涛骇浪,自然奇点、历史净化者、叛逃组织……这些概念远超他之前的想象。但“向导”最后的话语,却像一根针,刺中了他内心最深处——正视镜中的自己。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枚蕴藏着上海“锚点”信息的装置,一个决定在汹涌的思绪中逐渐清晰、坚定。
无论这是陷阱还是机遇,他都必须去。不仅要对抗“灯塔”,更要找到自己存在的答案。
“准备一下,”陈锐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异常冷静,“我们有新目标了。返回延安,制定计划,然后……我们去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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