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之上的夜晚,在惊疑与戒备中缓慢流逝。那点幽蓝的、带着不祥意味的光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涟漪后便消失无踪,只留下更浓重的迷雾和悬在每个人心头的不安。
后半夜,肖飞和林薇接替了守夜。两人靠在冰冷的石墙后,望着下方一片漆黑的海岸和远处丛林方向尚未完全熄灭的零星火光,都没有睡意。
“那光……你觉得会是什么?”林薇压低声音问道,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来阵阵寒意。
肖飞摇了摇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黑暗:“不确定。但肯定不是自然光。要么是那些怪物某种我们不知道的特性,要么……”他顿了顿,“就是岛上还有第三股势力。”
“第三股势力?”林薇心中一凛,“像我们一样的幸存者?还是……”
“不知道。”肖飞的声音很沉,“但在这个岛上,任何未知都意味着危险。”
他回想起之前发现的那几片带着血迹的黑色羽毛,以及原住民仓促留下的求救血图。冲突的规模似乎远超他们的想象。周峰愚蠢的行为像一根导火索,可能加速了某些东西的爆发。
“我们必须尽快搞清楚状况。”肖飞继续说道,“被动躲藏,只有死路一条。明天,我下去侦察。”
“太危险了!”林薇下意识地反对。
“必须有人去。”肖飞语气平静却坚定,“我们需要知道那些怪物的活动范围,需要知道水源是否还能安全获取,也需要……尝试接触那些‘光脚的人’,如果他们还存在的话。”他看了一眼林薇,“你和王强留守,确保这里的安全。如果我两天内没有回来……”
他没有说完,但林薇明白他的意思。她咬了咬嘴唇,最终点了点头:“小心。”
天亮后,悬崖上的幸存者们开始适应新的“家园”。赵医生和小雅负责整理洞穴,将物资分类储藏,并尝试用找到的柔软干草铺设简单的睡铺。王强和孙伟则继续加固石墙,并在岩架边缘设置了一些用藤蔓和空罐子制作的简易预警装置。李铭被分配去收集岩缝中渗出的、少量但可以收集的冷凝水。
肖飞做好了出发的准备。他携带了长矛、短刃、投石索,以及少量熏肉和清水。他将那支来自“向导”的短矛留给了林薇,自己只带了那包裹着血图皮子和白色骨片的小包——这些东西可能与原住民沟通有关。
“保持警惕,轮流守夜,尽量隐藏火光。”肖飞最后交代了一句,便沿着昨晚“光脚人”带领的隐秘路径,开始向下攀爬。
重返海岸线,感觉截然不同。曾经熟悉的沙滩此刻充满了未知的危险。肖飞如同幽灵般在礁石间移动,利用一切可用的遮蔽物,小心翼翼地向曾经的营地靠近。
越靠近营地,空气中的异味就越明显——混合着硝烟、血腥、以及那种黑色怪物特有的腥甜腐败气息。当他终于能远远望见营地时,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营地已是一片狼藉。窝棚被彻底摧毁,只剩下几根焦黑的木桩。篝火的痕迹被践踏得面目全非。散落的物品碎片和一些无法辨认的、暗色的污渍遍布沙滩。几只黑色的怪物尸体散落在周围,绿色的体液已经干涸发黑,吸引着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飞虫。
没有活物的迹象。
肖飞没有贸然进入营地,他潜伏在礁石后观察了许久,确认没有怪物活动后,才快速潜入,进行有限的搜查。
食物和大部分有用的物资早已被破坏或带走(可能是怪物所为)。他在一堆破碎的棕榈叶下,找到了半截被踩扁的金属水壶,以及几块散落的、赵医生准备的草药,已经无法使用。
一无所获。
他果断放弃营地,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小心翼翼地向山谷水源方向摸去。一路上,他看到了更多战斗的痕迹——倒伏燃烧的树木、深深的爪痕、飞溅的绿色和暗红色的血迹。偶尔还能看到一两只落单的、行动迟缓的黑色怪物,他都谨慎地避开。
当他再次抵达能够远眺山谷的高地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山谷已近乎沦为废墟。湖泊依旧碧蓝,但周围原本茂盛的植被已被大面积摧毁,裸露出的土地上遍布焦痕和坑洼。那个巨大的洞穴入口依旧幽深,但洞口附近的岩壁布满了新的、触目惊心的巨大抓痕和撞击痕迹,仿佛经历过一场巨兽的蹂躏。
没有看到原住民的身影,也没有看到大群的怪物。山谷中一片死寂,只有瀑布的水声依旧,在这片残破的背景中显得格外突兀。
难道……原住民已经被消灭了?还是撤离了?
肖飞的心沉了下去。如果失去了这支可能潜在(尽管关系复杂)的“盟友”,他们的处境将更加艰难。
他在高地上潜伏了整整一个下午,仔细观察。除了几只零星的黑色怪物在废墟间徘徊,再无其他发现。那幽蓝的光芒也未曾出现。
黄昏时分,他决定返回。继续停留风险太大。
就在他准备撤离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在湖泊对面,靠近洞穴下方的一处崩塌的岩石堆里,似乎有东西动了一下!
他立刻伏低身体,凝神望去。
只见在那片乱石中,一个身影极其艰难地、缓慢地爬了出来。那人浑身覆盖着干涸的血污和泥土,衣衫褴褛,几乎看不出本来样貌,但肖飞还是一眼认出——是那个“向导”!他竟然还活着!
“向导”的状态极其糟糕,他的一条手臂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显然是骨折了。他靠在一块岩石上,艰难地喘息着,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然后低下头,似乎在自己身上寻找着什么。
肖飞心中一动。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能沟通、获取信息的机会!但同样极其危险。“向导”虽然受伤,但毕竟是那个强大而神秘的部落成员,而且谁也不能保证附近没有埋伏。
去,还是不去?
肖飞的大脑飞速权衡。情报的价值,与潜在的风险……
最终,他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
他缓缓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威胁,同时举起了双手,示意自己空手(虽然背后背着长矛),慢慢地从高地边缘走了下去,向着湖泊对面,“向导”所在的方向靠近。
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向导”的警觉!
“向导”猛地抬起头,那双疲惫却依旧锐利的眼睛瞬间锁定了肖飞,另一只完好的手立刻摸向了腰间的石刃,身体紧绷,如同受惊的猎豹,充满了敌意和警惕!
肖飞停下脚步,站在距离他约二十米远的地方,不再靠近。他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了那个皮子小包,打开,将里面的血图皮子和那枚白色的骨片,展示给“向导”看。
“向导”的目光死死地盯住那两样东西,尤其是在看到那枚骨片时,他的瞳孔剧烈收缩,脸上闪过极其复杂的情绪——愤怒、痛恨,似乎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
他抬起头,看向肖飞,眼神中的敌意并未减少,但多了一丝审视和疑问。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外来者”会拿着这两样东西,并且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肖飞指了指血图皮子上的黑色怪物图案,又指了指周围一片狼藉的山谷,然后摊开手,做了一个询问的姿态。
“向导”沉默着,死死地盯着肖飞,仿佛在判断他的意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山谷中的气氛紧张得几乎要凝固。
终于,“向导”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或者说,是意识到自己重伤之下别无选择。他用没受伤的手,艰难地指了指那个洞穴入口,然后又指了指自己,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痛苦和绝望的神色。接着,他指向丛林深处,做了一个“很多”的手势,又指向黑色怪物图案,最后,他用手指,在空气中,缓缓画出了那个幽蓝光芒的符号!
肖飞的心脏猛地一跳!
幽蓝光芒!果然与他们有关!
“向导”的意思很明显:洞穴里的存在苏醒了(或者更活跃了),他们无法对抗。部落损失惨重,分散了(或者撤退了)。而那些黑色怪物……数量很多,并且,与那幽蓝光芒有关?!
这信息量巨大,也让局势更加扑朔迷离!
就在这时,“向导”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了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他的脸色变得更加灰败,显然伤势极重。
他看了一眼肖飞,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骨片,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忽然用尽力气,将一件东西从自己破烂的衣物中掏了出来,扔向了肖飞!
那东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肖飞脚前的空地上。
是一个小小的、用某种黑色木头雕刻而成的、形状扭曲的雕像,雕像的形态隐约像是一种多足的、带着翅膀的生物,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与波浪圆点符号风格类似的古老纹路。
扔出雕像后,“向导”不再看肖飞,他挣扎着站起身,拖着重伤的身体,头也不回地、踉踉跄跄地向着与洞穴相反方向的丛林深处走去,很快便消失在浓密的植被阴影中。
肖飞站在原地,看着脚前的黑色木雕,又望向“向导”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
这次接触,获得了至关重要的信息,但也带来了更多的谜团。
他弯腰捡起那个木雕。入手冰凉,带着一种奇异的能量感。
这又是什么?信物?警告?还是……另一个“钥匙”?
他抬起头,望向那片吞噬了“向导”的、危机四伏的丛林,又看了看手中冰冷扭曲的木雕。
前方的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了。
他必须尽快返回悬崖,将情报带回去。
然后,做出下一个,可能决定所有人生死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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