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舟在车库被记者围堵,那句“吃软饭的滋味如何”如同魔咒,日夜在他脑海中盘旋。他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阴郁。公司里,他机械地处理着事务,在苏念划定的界限内挣扎,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内里的某种东西正在迅速枯萎。他回避一切可能的公开场合,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舔舐着鲜血淋漓的尊严伤口。
然而,苏念并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她的报复,如同精密的手术,一刀接着一刀,总要在他旧伤未愈时,落下新的、更深的创口。
这天傍晚,陆延舟正准备离开公司,苏念的内线电话直接拨到了他的总裁办公室。没有称呼,没有寒暄,只有一句平静无波的指令:
“一小时后,酒店天台见。”
陆延舟握着话筒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他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哪个酒店天台——那是三年前,苏念刚为他捐肝后躺在医院生死未卜时,他陪着林清漪庆祝生日、观看烟花的地方。那也是他一切罪孽的起点,是苏念日记里血泪控诉的源头,是无数次出现在他噩梦里的场景。
她选择在那里见他。用意,不言而喻。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想拒绝,想摔了电话,想逃离这显而易见的羞辱。但他不能。他现在是她的提线木偶,他的呼吸都攥在她的手里。
一小时后,陆延舟的车停在了那家五星级酒店楼下。他抬头望向高耸入云的大楼顶端,那里曾经绽放着他给予另一个女人的绚烂,如今却像一座即将对他行刑的断头台。
他乘坐专属电梯直达顶层。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晚风裹挟着城市的气息扑面而来。与他预想中的寂静不同,天台被重新布置过。原本开放的观景区域被清场,精致的餐点和酒水摆放一旁,却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巨大的露台上,架设着专业的烟花发射装置。
而苏念,就站在天台边缘的玻璃护栏前,背对着他。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款风衣,夜风吹起她的衣角和发丝,身形单薄却挺直,仿佛随时会融进身后那片璀璨的城市灯火中。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虚无的平静。
“你来了。”她淡淡开口,仿佛只是约了一个普通的朋友。
陆延舟走到她身边,与她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目光扫过那些烟花装置,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你又想做什么?”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苏念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目光投向脚下流光溢彩的城市,语气带着一丝缥缈的回忆:“还记得这里吗,陆总?”
陆延舟身体一僵,抿紧了嘴唇。
“三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苏念继续说着,声音不大,却每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陆延舟的心上,“我躺在医院里,麻药刚过,伤口疼得像要裂开,浑身发冷。我拿着手机,想给你打个电话,听听你的声音……然后,我就看到了朋友圈。”
她顿了顿,侧过头,看向陆延舟瞬间苍白的脸,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我看到你在这里,陪着林清漪。照片里,烟花那么亮,她的笑容那么甜,你看着她的眼神……那么专注。”她的声音里没有怨恨,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残忍平静,“所以,你看,我搏命换肝的时候,你在为别人庆生。”
这些话,她曾经写在日记里,如今亲口说出来,却比任何控诉都更具杀伤力。陆延舟闭上眼,喉咙堵塞得厉害,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所以,”苏念转回身,面向他,目光清冷如冰,“我今天包下了这里。”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待命的工作人员接收到指令。下一秒——
“咻——砰!”
第一束烟花猛地窜上夜空,在最高点轰然炸开,绽放出比三年前那次更加盛大、更加绚烂夺目的金色花雨!
紧接着,第二束,第三束……无数烟花争先恐后地升空,将整个夜幕渲染得如同白昼。流光溢彩,火树银花,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城市都唤醒。
这是一场独属于苏念的烟花秀。盛大,辉煌,却冰冷刺骨。
陆延舟站在漫天华彩之下,脸色惨白如纸。烟花的光芒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照出他眼底深刻的痛苦和屈辱。三年前,他在这里给予另一个女人虚假的浪漫;三年后,他在这里承受着来自被他伤害至深的女人的、最残酷的刑罚。
苏念静静地站在他身旁,仰头看着天空,五彩的光芒在她平静的瞳孔中流转。她仿佛在欣赏,又仿佛透过这绚烂,看到了三年前那个躺在病床上、心如死灰的自己。
烟花表演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最后以一串密集的、如同星河倾泻般的银色瀑布作为终结。
当最后一缕光芒湮灭在夜色中,巨大的声响平息,只剩下硝烟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世界重新归于寂静。
天台上的灯光亮起,照亮了陆延舟毫无血色的脸。
苏念这才缓缓收回目光,转向他。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刚才那场耗资不菲的盛大表演,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仪式。
“好看吗?”她轻声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的天气。
陆延舟喉咙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念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往前走了一步,更近地站在他面前,两人之间呼吸可闻。她抬起手,指向那片刚刚被烟花照亮、此刻依旧繁星点点、灯火璀璨的浩瀚夜空。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的决绝,清晰地传入陆延舟的耳中:
“你看,”
“没有你,”
“我照样能拥有这片星空。”
她顿了顿,目光从星空收回,重新落在陆延舟那双充满了绝望、痛苦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眼睛上,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带着彻底的蔑视和宣判:
“而你,”
“什么都没有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陆延舟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踉跄着,几乎站立不稳。
什么都没有了……
事业、尊严、爱情、希望……甚至这片他曾经以为可以掌控的星空,都在这个女人的话语中,彻底离他远去。
她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她不再需要他的施舍,不再渴望他的回头。她凭借自己的力量,站到了比他更高的地方,拥有了他无法给予甚至曾经剥夺的一切。
这场烟花,不是缅怀,不是挽回。
是告别,是炫耀,是将他最后一点残存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于过去的念想,彻底焚毁!
苏念不再看他那副摇摇欲坠的狼狈模样,她漠然地转身,朝着天台出口走去。姜暖无声地跟上。
走到电梯口,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用着一种轻描淡写,却足以将陆延舟钉死在耻辱柱上的语气,丢下了最后一句:
“自己回去吧。”
“陆总。”
随后,电梯门缓缓合上,载着她消失在陆延舟的视线里。
空荡荡的天台上,只剩下陆延舟一个人,如同被遗弃的孤魂,站在尚未散尽的硝烟和冰冷的夜风中。
头顶,星空依旧璀璨。
脚下,城市依旧繁华。
而他,站在曾经赋予别人浪漫的地方,感受着彻骨的寒冷和一无所有的空虚。
苏念最后那句话,在他耳边反复回荡——
“而你,什么都没有了。”
他缓缓蹲下身,双手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到了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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