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西娅的离开,并没有像戏剧里那样,让我的世界瞬间崩塌,色彩尽失。相反,生活以一种近乎残忍的韧性,迅速回归了它固有的轨道。
第二天,我便出现在了苏德的训练场上。木剑相交的闷响,身体撞击地面的痛楚,以及苏德那永远不变的、带着铁锈味的嘲讽,填充了清晨的时光。
下午,我依旧会走进旧哨塔工坊,那里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我没有去动她痴迷的微缩模型和中央那艘萨拉托加号,只是进行着更加枯燥的基础魔力控制练习,试图用高强度的专注来淹没某些不该存在的情绪。
但夜晚是诚实的。空荡的房间,寂静的床铺,总会让一些东西悄然浮现。
于是,不知从哪一晚开始,一些小小的、由魔力构成的手办开始出现在我的床头柜上。
起初只是一个抱着膝盖坐着的银发女孩轮廓。然后细节逐渐丰富——她专注地看着书本的侧脸,她兴奋地指着远方天空的样子,她因为创造成功而露出的灿烂笑容,甚至还有她那天晚上,穿着睡裙、抱着枕头站在我门口时,那带着点不好意思又理直气壮的表情……最后我终于忍无可忍开始构筑起并没有发生过的动作——耻物手办。
这些手办栩栩如生,却带着一种只有我自己明白的、隐秘的羞耻感。我知道这很变态,像一个痴汉,但那又如何?看着这些小小的、不会离开的她,那颗因为离别而空落落的心,似乎才能找到一点点虚假的填充物,才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父亲和母亲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常沉默,但他们绝口不提那个名字。我们都心照不宣地维持着一种平衡,仿佛那个银发女孩只是暂时离开,很快就会回来。
这种平静,在一周后的一个午后,被彻底粉碎。
那天,我从工坊出来,准备去书房找父亲。走近时,听到里面传来父亲压抑着怒火的低沉声音,以及母亲带着惊惶的抽气声。书房的门没有关严。
【……消息确切吗?霍兰德家……真的……】
母亲的声音颤抖着。
【灰岩城来的急报。伯爵夫妇,以叛国罪,已在王都广场公开斩首。】
父亲的声音沉重得像一块铅。
【家族直系成员,凡在王都者,无一漏网,全部同步处决。产业、封地,即刻充公。】
我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
【那……那莉西娅呢?那孩子不是前几天才启程回王都吗?】
母亲的声音带着最后一丝侥幸。
里面沉默了片刻,父亲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笃定。
【从威尔海姆到王都,算上马车接驳,支线转干线的浮空艇航线,所有加起来不过两日路程。她必然已经抵达,甚至可能……亲眼目睹了一切。】
【这种规模的清洗,针对的还是伯爵这样的高位贵族,绝无可能留下任何直系血脉作为后患,这是铁律!她一个十岁的孩子,无兵无援,能逃到哪里去?恐怕……在名单确认的那一刻,就已经被……】
斩首…… 无一漏网…… 铁律…… 绝无可能……
这些词汇像一把把烧红的匕首,带着毁灭性的、逻辑严密的推断,狠狠捅进我的大脑,搅碎了我所有的侥幸。父亲的分析冷酷而合理,在这种政治风暴中,一个失去庇护的伯爵千金,生存的概率微乎其微。
莉西娅……真的死了。
那个会笑、会闹、会认真听我这个异乡人讲家乡的故事,会在天空之上亲吻我的银发女孩……被砍头了。
母亲闻言感到异常遗憾,喃喃自语道,
【时间太巧了……偏偏在行刑前……】
【巧吗?我看不见得……】
【艾莉森,你还记得来接莉西娅的那些人吗?那些骑士,眼神不对,根本不是普通的家族护卫,倒像是……经历过血火的老兵。我现在怀疑,霍兰德夫人恐怕是早就嗅到了风声,她不相信任何人,包括我们威尔海姆家!她急着接走莉西娅,根本不是回王都,而是想带着她秘密逃亡!她怕我们为了撇清关系,甚至会……主动交出莉西娅,或者更糟!】
【可惜,恐怕还是没能逃掉……】
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深深的后怕。
【我们……我们该怎么告诉雷德尔?那孩子他……】
【暂时不要告诉他!】
父亲斩钉截铁地打断。
【他还太小,承受不住这个。而且……这件事水太深,知道得越少越安全。就当……莉西娅小姐只是回王都了,以后……不会再来了。】
后面他们还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世界的声音都离我远去。我僵硬地转过身,像个梦游者一样,踉踉跄跄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目光落在床头柜上,几个栩栩如生的莉西娅手办,还在对着我笑。她们那么生动,那么鲜活。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极致荒谬、冰冷愤怒和彻骨疼痛的情绪,如同火山岩浆般在我胸腔里奔涌!我猛地伸出手,想要将眼前这些可笑的耻物扫落、砸碎!
但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个笑得最灿烂的她时,我的动作僵住了。
【摔碎了它们,然后呢?】
连这点凭借记忆勾勒出的、唯一鲜活的影像都要亲手毁掉吗?让她的样子在脑海里也慢慢变得模糊吗?
一种更深沉的、带着自我唾弃的无力感攫住了我。我缓缓收回颤抖的手,转而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
我最终没有碰那些手办。它们依旧静静地立在床头,笑容依旧,却仿佛蒙上了一层永远无法擦拭的灰烬,从慰藉变成了无声的、日日夜夜的凌迟。
父亲和母亲选择隐瞒,是想保护我。但他们不明白,有些真相,就像附骨之蛆,不是不听不看,就能当作不存在的。
莉西娅·冯·霍兰德。这个名字,连同她的一切,或许已经从王都的贵族名册上被彻底抹去。
我坐在地上,在逐渐降临的暮色中,一动不动。直到最后一点天光被黑暗吞噬,房间里只剩下我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那些在昏暗中依旧清晰、仿佛在嘲笑着什么的手办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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