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总督府辕门外的喧嚣谄媚退去,留下满地彩屑和未散的浓烈香烛味。
李嗣炎无视辕门外,伸长脖子的商绅,策马在亲卫簇拥下踏入两广总督府。
沉重府门合拢,肃杀之气沉沉压下,笼罩雕梁画栋的府衙。
空气里飘荡前任主人,仓惶离去的散乱气息。
签押房内,紫檀木案几冰冷,沈犹龙献上的总督大印敕书置于案头,印纽似存余温。
案旁堆积的未及带走卷宗,如乱石沉默,昭示广州城的千钧重担。
三万常胜军待哺粮秣,百万生民惶惶待安秩序,暗处:窥伺新主立足未稳的四方强敌寒光。
李嗣炎行至案后落坐,随即吩咐亲卫:“速传房玄德、颜胤绍、马守财来见。”
片刻,三人齐至签押房。
房玄德侍立下首,面容清癯儒雅,洗白青布直裰,身形挺拔,眼神温润透着洞悉世事的沉稳精明。
算是李嗣炎最早的谋主,归德寒士追随至今,落第举人经历,令其对官场积弊、胥吏贪蠹切齿,更磨砺出霹雳手段与缜密心思。
颜胤绍前归德知府,约莫五旬年纪,面容端正微带憔悴,身着半旧藏蓝直裰。
虽为降官,但眼神尚存一丝旧日官仪,此刻垂手肃立,姿态恭谨中带着一缕复杂。
马守财约莫四十出头,圆脸微胖,穿着干净但料子普通的褐色绸衫,腰间挂着一个磨得发亮的旧算盘。
李嗣炎初起兵时的账房先生,一路管着义军钱粮,眼神精明活络,此刻眼珠子正下意识地打量,签押房内堆积的卷宗,仿佛在估算着什么。
李嗣炎目光扫过三人,最终落定能力最为出众的房玄德身上:“玄德你带一队本将亲卫,布政分司、按察分司、广州府衙,我需要你一个时辰内上下肃清,如臂使指。”
房玄德神色不变,眼中精光一闪,拱手:“主公放心,玄德省得。”
他转向颜胤绍与马守财微微拱手:“颜先生熟悉官署规制、人事积弊,马先生精于钱粮簿册、仓廪实虚,烦请二位助我一臂之力,速定此局。”
颜胤绍立刻躬身:“敢不从命,定竭尽所能。”
马守财也连忙点头,拍了拍腰间算盘:“房先生放心,账目上的猫腻,休想瞒过我这对招子!”
房玄德点头,不再多言,步履沉稳向外,俩人紧随其后。
门外待命的亲卫队长按刀肃立,见三人出来后躬身听令,一队披甲锐卒无声跟上。
马蹄铁踏总督府前青石板,单调沉重“咔哒”声,彻底碾碎清晨虚假宁静,宣示新秩序降临。
...........
门楣“裕国通财”匾额蒙灰,当房玄德带兵闯入时,内里乱如沸锅。
烟味焦糊气弥漫,几个浆洗青衫老吏,正手忙脚乱将成摞账册塞入烧红炭盆,火星噼啪。
旁立几个年轻吏员,眼神闪烁袖口鼓胀。
“真是好个‘裕国通财’!” 房玄德声线森寒,似冰冷铁尺抽打人心,所有人瞬间动作骤僵。
他无视烧账老吏,一眼就瞧见神色慌张年轻吏员,对亲卫队长淡道:“还劳烦请几位助在下,擒拿袖里藏私那三个人。”
“房先生客气了。”
作为经常出入帅帐的房玄德,亲卫们自然无不认识,当即如狼似虎狼的扑出,精准锁拿数人不容反抗。
惊呼声中,还有几张墨迹未干“条子”,及私章被搜出,房玄德踱至冒烟炭盆前,看半焦的册页脸上竟无半点恼怒。
脚尖轻拨未燃炭块,露出写“顺德府粮储”簿页,声音清晰入耳:“火盆烧账,可笑,这烧的其实是尔等亲族性命。”
“然,将军仁厚,念尔等熟悉庶务,原班人马,各安其位!”他抬起头温润的目光,看向满堂死寂的吏员。
此时,马守财已如游鱼般挤到前排,鼻子嗅了嗅空气,又扫了眼地上散落的簿页,圆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低声对身旁带来的几个精干书吏道:“去,先把库房钥匙收了!点验现银仓粮!这焦糊味里铜臭可没烧干净!”
那些书吏们闻言,立刻快步走向几个面如土色的仓大使。
颜胤绍则上前一步,目光沉稳地扫视全场,声音带着前知府特有的威严,补充道:“所有在册吏员,即刻按原有职司归位!凡安分守职者,过往之事,督帅可酌情宽宥!若有怠惰、欺瞒、串联生事者,”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休怪新规雅政,法不容情!”
他这话既是对所有吏员的安抚与警告,也巧妙地划清了“过往”与“新朝”的界限,暗示了对方可能的出路。
房玄德接着下令:“即刻起,所有户籍田亩库银粮储簿册,原地封存!由我带来的人点验接管。”
他顿住,指被亲卫扭住的三名年轻吏员,及瘫软老吏:“烦劳诸位带话给这几位家眷亲朋,一个时辰内将所匿钱粮簿册,原样送到此处。
若少一文,缺一页,”
他嘴角浮起一丝极淡无温笑意,“房某只好请他们阖家老小,来此大堂,对着‘裕国通财’匾,讲讲‘忠心’二字。”
随即,不再看筛糠般抖的几人,房玄德对亲卫队长道:“将此数蠹及其家小,严密看管,一个时辰后,缺斤短两按册索命。”言毕,径行主位。
马守财已带人扑向账房深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不时传来他低沉的喝问。
颜胤绍则开始有条不紊地分派吏员,登记名册,甄别可用之人,维持基本运转。
堂内唯纸张翻动、算盘脆响、封条粘贴微响,及粗重压抑喘息,这让所有人都知道,布政分司的天已然换了。
相较于布政司,按察司的喧嚣,广州府衙大堂略显凌乱。
留守的通判、经历等佐杂官战战兢兢迎上,“房…房先生…”
房玄德径直走至正堂大案后,将李嗣炎令牌“哐”地掷落案面:“将军令:府衙事务,暂由我监理!户房、刑房、工房簿册即刻封存待查!
尔等照常理事,但有差池,提头来见。”声音不高,却让佐官额头瞬间沁汗,连声应诺。
..............
总督府签押房内,李嗣炎指尖划过地图上广州的位置,听着房玄德沙哑的回报。
光靠杀人立威不够,得让这架腐朽机器转起来。
永州带来的老账房赵乾,十指关节粗大如树根,是常年扒拉算盘磨的。
他带着两个精瘦徒弟,抱着一摞簇新的账本,径直闯入了布政分司的档房深处。
对着那些面无人色的老吏,只丢下一句硬邦邦的话:“以前的烂账,督帅说不深究。
新账错一笔!老子扒你们一层皮。”档房里算盘珠子的噼啪声,随即响得又急又密。
按察分司刑名推官的位置交给了周明。这人沉默得像块石头,眼神却沉静得能看透人心。
他通晓《大明律》,更知道衙门刑狱里,那些见不得光的弯弯绕绕。
人一到任,二话不说,便让书办将积压的案卷全数搬出,油灯下,他一页页翻过。
偶尔朱笔在某处轻轻一勾,侍立一旁的书办,便忍不住一哆嗦。
广州府衙的根基之地,户房典吏换成了军户出身的王忠。
他认字不多,却心细如发,对数字有着近乎本能的敏锐,刑房典吏则交给了脸上带疤的李猛,这悍卒通些文墨,更懂得如何让人开口说话。
有他俩在户房和刑房坐镇,府衙的日常运转才算有了主心骨。
至于主动投诚的原广州府同知梁义,李嗣炎给了他一个同知实缺,专管民政琐碎。
梁义是个明白人,头顶悬着赵乾、周明这些钉子,眼前晃着王忠、李猛这些煞神,自己那点小心思早就收得干干净净。
接过房玄德送来的委任文书时,他躬身到底:“卑职梁义,谢将军再造大恩,属下定当竭力报效,肝脑涂地!”
夕阳的余晖斜斜照进总督府,在冰冷的兵刃上镀了一层暗金。
李嗣炎听着刘离安插在城中,各处钉子的汇报眼神沉静。
广州城这套庞大腐朽的官僚机器,在血腥的震慑和几颗关键钉子的强行扭动下,终于朝着他设定的方向运转起来了。
“哼,且先用着你们!”李嗣炎捏了捏鼻梁,看着桌案上写好的计划,不禁对未来更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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