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来带来的消息，并未让唐笑笑感到意外。蜂窝煤技术本就不算高深，之前有赵蟠强行仿制，如今赵蟠虽倒，但利益驱动之下，自然会有新的跟风者。
“是哪家在做？质量如何？”唐笑笑放下笔，冷静问道。
“不止一家！”钱多来语气带着焦急，“城南的李氏炭行，城北的王氏作坊，还有几家小的，都开始卖了！价格比我们低两成！质量……属下派人买来看过，良莠不齐，有的还能烧，有的简直就是泥疙瘩，一碰就碎，烟还大得熏人！”
他越说越气：“这些黑心肝的！分明是看咱们把市场做起来了，就想来捡现成的便宜！用劣质煤矸石、烂泥巴糊弄，这不是败坏蜂窝煤的名声吗？！”
唐笑笑听着，眉头微蹙，但并未慌乱。仿制品泛滥，质量参差不齐，这在她预料之中，甚至从某个角度来说，未必全是坏事。
“钱老板，稍安勿躁。”她示意钱多来坐下，“他们仿制，说明我们的路子走对了，市场认可。至于质量问题……”
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这不正是我们推动‘标准’和‘专利’最好的契机吗？”
钱多来一愣。
唐笑笑起身，在房中踱步，思路愈发清晰：“你立刻去做几件事。”
“第一，将市面上所有能买到的仿制蜂窝煤，各买一批回来，仔细测试其燃烧时间、火力、残渣、烟尘，做好详细记录！尤其是那些质量低劣的，要重点标注！”
“第二，让我们的人，在坊间适当散播消息，就说说这些劣质煤如何不好用，如何费钱还受罪，提醒大家认准‘唐氏能源’的牌子，或者……等待官府即将颁布的‘官标’煤。”
“第三，”她看向钱多来，“你亲自去一趟工部，找张、于两位员外郎，不必再空泛争论。就把这些劣质仿品和他们的问题数据，直接摆在他们面前！问问他们，若无统一标准，无‘专利’保护良币，任由此等劣币充斥市场，最终受损的是谁？是百姓！是朝廷信誉！还是我唐笑笑一人？”
钱多来眼睛一亮，恍然大悟：“东家高明！这是用事实说话，逼着他们必须尽快把标准和专利落实啊！”
“没错。”唐笑笑点头，“同时，把我们自己的优质蜂窝煤也送一批过去，让他们对比。好坏优劣，一目了然。”
“我这就去办！”钱多来精神抖擞地去了。
唐笑笑重新坐回书桌前，看着自己写了一半的、着重论述“专利”战略意义的陈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想用低价劣质货冲击我？正好帮我给那些顽固的老爷们上一课！】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燃料市场果然一片混乱。
低价仿制品凭借价格优势，确实吸引了不少贪图便宜的顾客。然而，这些劣质煤燃烧效果极差，有的甚至根本点不着，烟尘弥漫，呛得人直流泪。不少百姓买了后悔不迭，大骂奸商，反而更加怀念“唐氏能源”那虽然稍贵但实实在在好用的煤。
钱多来安排的人适时引导舆论，“认准官标”、“等待好煤”的声音逐渐在底层百姓中流传开来。
而工部那边，钱多来将一堆问题蜂窝煤和详实数据摆在张、于两位员外郎面前时，两人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尤其是当一块劣质煤在工部衙门的院子里被点燃，浓烟滚滚，呛得几位路过的官员连连咳嗽、掩鼻疾走之后，压力顿时给到了工部这边。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张员外郎气得胡子直翘，“此等劣物，怎能流入市面坑害百姓！”
于员外郎也皱着眉头：“若长此以往，恐生民怨啊……”
唐笑笑趁热打铁，将她那份经过姬无夜提点、着重从宏观层面阐述“专利”与“标准”必要性的陈条，通过正式渠道递了上去。
这一次，工部的效率明显快了许多。标准制定的会议变得更加务实，焦点从“要不要专利”转向了“如何制定能区分良莠的标准”以及“如何设定合理的专利保护期限和范围”。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工部标准初稿即将成型之际，市面上一家名为“清源炭行”的铺子悄然开业。这家铺子推出的蜂窝煤，价格只比“唐氏能源”略低，但质量却相当不错，几乎能与唐氏的正品媲美，而且，他们同样推出了配套的炉具，设计竟也与唐氏的有几分相似，却更显精巧。
更引人注目的是，这家“清源炭行”的背景。东家是一位姓林的南方商人，但据传闻，这位林商人背后，似乎有柳清清母族——江南织造林家的影子。而柳清清本人，虽未直接出面，却“恰巧”在几位闺中密友面前，称赞过这“清源炭行”的煤“用料扎实，火候考究”。
消息传来，唐笑笑立刻明白了。
柳清清出手了！而且，她吸取了赵蟠粗暴蛮干和之前自己亲自下场容易引火烧身的教训，选择了更隐蔽、也更难对付的方式——扶持一个高质量的仿制者，打价格战和质量战！
她不追求一下子打死唐笑笑，而是要一点点蚕食“唐氏能源”的市场份额和利润空间，同时还能借此博一个“慧眼识珠”、“支持良商”的美名。
“东家，这……这‘清源炭行’的煤，确实不差啊！”钱多来这次是真的有些慌了，“他们价格比我们低，质量又不相上下，长此以往，我们的客源恐怕……”
唐笑笑检查着钱多来买回来的“清源炭行”样品，燃烧充分，硬度适中，烟尘也小。她不得不承认，柳清清找的工匠很有水平，或者说，她可能通过某些渠道，获取了接近完整的配方。
“慌什么。”唐笑笑放下煤样，神色平静，“他们能做得好，是好事，至少不会像那些劣质煤一样败坏蜂窝煤的声誉。”
“可是我们的生意……”
“我们的生意，不会只靠蜂窝煤。”唐笑笑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钱老板，你可还记得，我之前让你留意收集煤焦油的事？”
钱多来一愣：“记得，东家说那黑黢黢、黏糊糊的东西或许有用，属下一直让人收集着，堆在城外工坊的角落里呢。”
“很快它就不是废物了。”唐笑笑微微一笑，“我们的‘改良’，是时候亮出来了。”
她走到书桌旁，取出一张新的图纸，上面画着一个结构更复杂、带有调节风门和聚热罩的新型高效炉具。
“让工匠加紧制作一批这种新炉具。同时，准备推出我们的‘精品煤’，在原有配方基础上，添加少量助燃剂，让火力更猛，燃烧更彻底。”
她看着窗外，语气笃定：“柳清清想跟我打质量价格战？那就让她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技术迭代速度！在‘专利’保护下，我的改良，她跟得起吗？”
然而，就在唐笑笑准备推出新品反击之时，周管事带来了一个更紧急的消息。
“安人，工部那边传来风声，关于‘专利’保护期限，有人提出了强烈反对，认为十年太长，恐成垄断，主张三年即可。而且，对方似乎得到了朝中几位重臣的支持。”
唐笑笑心头一沉。三年？对于需要持续投入研发的技术迭代而言，三年时间太短了！这绝对是柳清清或者说三皇子那边在背后使力！
政策的博弈，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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