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银杏叶落在钢琴漆面上时,傅时深听见了那首曲子。
作为安和医院最年轻的心脏外科主任,他本该在十分钟前结束查房。但穿过住院部后花园时,暮色里忽然飘来的琴声像一尾银鱼游进耳膜。那旋律太特别了,不是常见的练习曲,倒像是有人把星星碾碎撒在五线谱上。
傅时深循着声音转过鹅卵石小径。老住院楼背阴处的空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架三角钢琴。弹琴的女孩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栗色长发被晚风撩起,露出后颈淡青的血管。她的手腕细得惊人,在琴键上跳跃时仿佛随时会折断。
升F小调幻想曲。他脱口而出。
琴声戛然而止。女孩转过头,傅时深看见她眼尾缀着颗泪痣,像未落的雨滴。很少有人能听出来。她说话时手指还悬在琴键上方,腕间监护环闪着幽蓝的光。
傅时深注意到她按在琴凳上的左手无名指戴着枚银戒,戒面刻着音符图案。我是傅时深,心外科医生。你...
沈南星。她合上琴盖起身,病号服下摆掠过满地银杏叶,音乐学院的钢琴教师。监护环突然发出蜂鸣,她皱眉按住心口,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
傅时深本能地向前半步,却被她后退的姿势定在原地。暮色漫过女孩苍白的脸,他看见她锁骨下方隐约的手术疤痕,最新的一道还泛着粉红。
别告诉护士长我偷跑出来。沈南星眨眨眼,泪痣在暮色中晃动,这是我们的秘密,傅医生。
直到那抹单薄身影消失在住院楼转角,傅时深才发觉掌心攥着片银杏叶。叶脉间残留的温度让他想起手术台上那些逐渐冷却的心脏,而此刻胸腔里陌生的震颤,竟比观摩第一台心脏移植时更剧烈。
凌晨两点十七分,傅时深在值班室第三次点开病历系统。
沈南星的档案像被月光浸泡过般透着冷白。22岁,先天性室间隔缺损伴肺动脉高压,三次开胸手术记录,最近一次是半年前的瓣膜置换。他凝视着监护仪截图上的波形,那些本该规律起伏的曲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倦怠。
鼠标滚轮继续下移时,他忽然僵住。家属联系人栏赫然写着:沈知秋(已故)。死亡日期是十年前,死因一栏刺目地标注着:主动脉夹层破裂。
窗外飘起细雨,傅时深想起黄昏时分沈南星腕间的监护环。最新型号的植入式监测仪,会在左心室压力超过临界值时自动报警。他抓起白大褂冲进电梯,监护病房的冷光灯在视网膜上灼出青斑。
琴声是从七楼传来的。
备用楼梯间的防火门虚掩着,月光从气窗倾泻而下,为钢琴边的身影镀上银边。沈南星正在弹那首未完成的幻想曲,监护环的蓝光随着旋律明灭,像深海里挣扎的萤火虫。
你该带着24小时动态心电图。傅时深的声音惊飞了琴键上的月光。沈南星肩头一颤,某个变调音节重重砸在寂静里。
傅医生查房范围真广。她没回头,左手无名指的音符戒指磕在中央c键上,可惜我不是你的病人。
傅时深走近时闻到淡淡的雪松香,混着心衰患者特有的金属味。二尖瓣置换术后需要严格监测INR值,你上周的凝血酶原时间...
琴盖地合拢。沈南星转身时,傅时深终于看清她锁骨下的疤痕——不是普通开胸手术的直线切口,而是曲折如荆棘的二次手术痕迹。那些交错的刀口下,有颗被修补过三次的心脏正在艰难跳动。
医生都爱扮演上帝吗?她突然笑了,泪痣坠在苍白的脸上,可惜我的病历是部烂尾小说,连作者都弃坑了。监护环发出低鸣,她按住心口的手指关节泛白,看够了吗?
傅时深抓住她垂落的右手。指尖冰凉,脉搏细弱如游丝,却在某个瞬间突然迸发出紊乱的颤动。你今早的血氧饱和度不到90%,现在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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