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早早看看委屈得快缩成一团的三师兄，又看看依旧面无表情但似乎眼底没那么冷的师尊，还有温和的大师兄和笑眯眯的二师兄，也忍不住弯起了眼睛。
心里最后那点紧张彻底烟消云散。
虽然师尊还是那副清冷模样，但此刻殿内的气氛，却奇异地透着一种属于师徒、同门之间的，别样的温情与热闹。
“师尊！不带这样的！我还是不是您的好弟子、乖徒弟了？”
柏昀辰还在不依不饶，眼巴巴地望着池珩白，委屈地控诉，试图唤起师尊的“怜悯”，“您对师妹就是和风细雨，对我就是狂风暴雨，这也太不公平了！”
池珩白被他这夸张的说法弄得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无奈。
池珩白缓缓移开视线，不再看柏昀辰那副“戏精”上身的模样，语气平板，但仔细听却能听出一丝几不可察的软化：“你……当然是为师的弟子……但……”
只是后面“但”什么，他没说出口，但那未尽之意简直呼之欲出——只是有点过于“活泼”了。
“师尊……” 柏昀辰还想再争取点“平等对待”，扁着嘴，拖长了调子。
萧叶青眼疾手快，一把揽过柏昀辰的肩膀，手臂稍稍用力，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力道，也巧妙地打断了柏昀辰即将开始的又一轮“申诉”。
他笑眯眯地，语气轻松，但话里的意思却直指核心：“好了好了，我的好师弟。有这个时间在这里跟师尊‘讨价还价’，不如多去练几遍剑，把实力提上去才是正经。等你真拿了第一，师尊肯定对你刮目相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柏昀辰被他揽着，挣脱不开，不乐意地斜眼瞪他，小声嘀咕：“你就会说风凉话……”
萧叶青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哥俩好似的拍了拍柏昀辰另一边肩膀，以示“鼓励”。
池珩白将目光转向了萧叶青和柏昀辰，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带着一丝督促的意味：“你们二人，既然精力如此旺盛，有时间在此插科打诨，不如去宗门任务堂接几个合适的任务，下山历练一番，既能磨砺心性，也能换取资源，于修行亦有裨益。”
这是直接给两人派“外勤”了。
柏昀辰眼睛一亮，刚想开口说“好啊好啊，正好带小师妹出去玩玩”，就被早有防备的萧叶青一把捂住了嘴。
萧叶青动作流畅自然，面上笑容不变，抢先一步开口应道：“是，师尊。弟子明白了，待会儿就去任务堂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任务。”
柏昀辰被捂着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用眼神抗议萧叶青的“专制”。
一直安静旁听的余早早，听到“下山历练”、“接任务”，心中一动。
她想起今早对练时那种纸上谈兵的无力感，以及霞幽姐姐偶尔提点她“需见真章”的话语。
余早早抬起头，看向萧叶青，清澈的眼眸里带着期待和一丝请求，小声但清晰地问道：“二师兄，那个……我能不能也一起去？”
萧叶青闻言，松开了捂着柏昀辰的手，柏昀辰立刻大口喘气，怒视他，虽然萧叶青根本不当一回事。
萧叶青转而看向余早早，眼中带着温和的询问：“小师妹也想出去‘玩’了？山下坊市确实有些新奇玩意儿。”
余早早摇摇头，神色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是想去玩。是今早和三师兄对练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对敌时很多想法都停留在‘应该怎么做’，而不是‘实际怎么做’。师兄们和我对练，终究会手下留情，给我反应和改正的机会。但真正的敌人不会。所以我想……趁这个机会，跟师兄们一起下山，接些力所能及的任务，真正去面对一些不确定的危险，积累点实战经验。光在山上练，总觉得自己……是个花架子。”
她越说声音越小，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说自己“花架子”，但眼神却很坚定。
池珩白听了余早早这番话，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微微颔首，对萧叶青道：“早早所言不无道理。她自从学剑以来，多在峰内与你们切磋，或自行修炼，确实缺乏与宗门之外、未知对手的实战经验。你们与她交手，顾及同门，难免留手。让她随你们下山，见识一番真正的修真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萧叶青其实心里也早有此意，只是需要师尊首肯。
萧叶青顺着池珩白的话，问道：“师尊的意思是，这次下山任务，可以带上小师妹一起，让她历练一番？”
池珩白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萧叶青和终于喘匀了气、此刻正满脸兴奋的柏昀辰，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嘱托：“嗯。注意安全。你们二人，务必照顾好小师妹。她修为尚浅，经验不足，凡事需以稳妥为上，不可冒进。”
“好的师尊！保证完成任务！我一定把小师妹保护得妥妥当当！”
柏昀辰立刻挺胸抬头，抢先大声应道，脸上是压不住的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下山后大展拳脚，以及顺便吃点好吃的美好画面。
萧叶青也恭敬应道：“是，师尊。弟子定会小心谨慎，护好小师妹周全。”
余早早见师尊同意，心中欢喜，连忙也表态，声音清脆，充满朝气：“谢谢师尊！弟子一定听师兄们的话，不乱跑，不添乱，好好积累经验！”
池珩白看着小徒弟这懂事又充满干劲的模样，几不可察地又点了下头，语气放缓：“嗯。既然无事，你们便去任务堂看看吧，挑个适合你们三人、难度适中的任务。早去早回。”
“是，师尊\/师尊！” 柏昀辰和余早早齐声应好，脸上都带着跃跃欲试的神情，转身就朝殿门口走去，脚步轻快。
萧叶青却没有立刻跟上，他站在原地，目光转向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安静侍立在一旁、未曾开口的大师兄叶枫安。
他脸上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和“担忧”，问道：“大师兄不和我们一同去吗？有你在，我们肯定更稳妥。”
叶枫安闻言，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温声道：“我手头尚有师尊交代的几桩宗门事务需处理，此次便不与你等同行了。你们多加小心便是。”
池珩白也开口道：“叶安已是金丹修为，与你们同去做那些炼气、筑基期的宗门任务，无异于牛刀杀鸡，也起不到历练的作用。有你们二人看护，就够了。”
萧叶青听了，脸上那点“担忧”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明显了些。
他微微蹙眉，用一种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带着点“未雨绸缪”的口吻说道：“师尊，话虽如此，但此次毕竟要带上小师妹。她尚未筑基，实战经验几近于无。弟子与师弟虽然皮糙肉厚，也有些自保之力，但万一……我是说万一，路上遇到什么我们二人应付不来的突发状况，或者有不长眼的歹人见小师妹年幼可欺……多一分保障总是好的。大师兄去不了，那……”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光靠他们两个筑基期，其中一个还是初期，带个炼气期的师妹下山，师尊您是不是得再给点“硬货”保底？
池珩白沉默地看着萧叶青，那双冰封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但也没有责怪他“得寸进尺”的意思。
他显然是听进去了萧叶青的顾虑。
片刻后，他抬起手，指尖光华一闪，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了两张看似普通、却隐隐散发着凛冽剑意的淡金色符纸。
“此乃为师封存了两道剑气的护身符。” 池珩白将符纸递给萧叶青，声音平稳地交代，“若遇到无法应对的致命危险，可激发此符。其中一道剑气可护你们周全，抵挡元婴以下修士的全力一击。另一道更具威力，激发后为师能有所感应，会尽快赶往你们所在之处。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切记，历练为主，安全第一。”
萧叶青双手接过那两张触手微凉、却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符纸，脸上立刻露出了“放心了”的笑容，珍而重之地将其收入自己的储物袋中，恭敬行礼：“多谢师尊！有师尊的剑气护身，弟子就安心了。那弟子这便带师弟师妹去接任务，定不负师尊所托！”
池珩白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萧叶青这才转身，脚步轻快地朝着殿外走去，很快就追上了在殿门外廊下一边低声说笑、一边等待他的柏昀辰和余早早。
“怎么样怎么样？二师兄，师尊又交代什么了？是不是给了什么宝贝？” 柏昀辰迫不及待地凑上来问。
萧叶青拍了拍腰间收着符纸的储物袋，脸上带着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笑意：“师尊给了保命的好东西。走吧，去任务堂，看看有什么‘适合’我们三个的‘好’任务。”
“好耶！下山咯！” 柏昀辰欢呼一声，惹得余早早也抿嘴笑起来，眼中充满了对第一次下山历练的期待。
三人不再耽搁，说说笑笑地朝着雾白峰任务堂的方向走去。
沉重的玄冰殿门在萧叶青三人身影消失后，缓缓地、无声地合拢，最终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彻底隔绝了外面透进来的天光和隐约传来的、柏昀辰那还没走远的兴奋欢呼声。
殿内重归一片清冷寂静，只有月光石幽冷的光晕笼罩着空旷的大殿，灵茶的香气在空气中缓缓沉淀。
叶枫安站在原地，目光依旧停留在那扇紧闭的殿门上，仿佛能穿透厚重的玄冰，看到师弟师妹们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清俊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困惑。
沉吟片刻，他转向端坐于玉座之上、重新执起茶杯的池珩白，语气平稳却带着清晰的疑问，开口问道：
“师尊，二师弟身上……各类护身、遁逃、隐匿的符箓法器，向来是最齐全的。以他的谨慎性子，下山历练所需的保命之物，只怕早已准备妥当，甚至可能比师尊方才所赐的剑气符更多样、更贴合他们的实际情况。为何……他方才还要特意向师尊讨要？”
池珩白闻言，执杯的手微微一顿。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冷峻的眉眼。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垂眸看着杯中沉浮舒展的翠绿茶叶，仿佛在思索，又仿佛只是单纯地出神。
殿内一时只剩下极其细微的、茶水与杯壁相触的轻响。
过了好一会儿，池珩白才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自己这位心思缜密、行事周全的大弟子。
他的眼神依旧深邃如寒潭，看不出太多情绪，但语气里却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于“随他去吧”的平淡。
池珩白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响起，没什么起伏，“他既然开口讨要，自有他的道理。或许……是觉得为师的剑气，比他自己准备的任何东西，都更能让早早安心，也更能震慑可能存在的、不怀好意的目光。”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又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连他自己都未完全明了的纵容：“又或者，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想要为师给的东西，作为此次下山的‘凭依’和‘底气’。”
池珩白说着，自己似乎也觉得这个解释有些牵强，毕竟萧叶青并非依赖外物或师长余荫的性格。
他沉默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将那点自己也理不清的思绪抛开。
用最简单直接的理由做了总结：“罢了。既然他开口，给他便是。多一样保命的手段，总不是坏事。”
叶枫安静静地听着，将师尊话语中那丝极淡的、对二师弟某种“未言明意图”的默许和纵容，听在了耳中。
他略一思索，便也点了点头，清俊的脸上恢复了平日的沉静温和。
“师尊所言甚是。” 叶枫安的声音平稳悦耳，“保命之物，再多也不嫌多。二师弟行事向来有章法，他既然特意讨要，想必心中已有计较。有师尊的剑气符在，确实能让他们此行更多一分保障，我等在峰内也能更安心些。”
池珩白几不可察地颔首，不再多言，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手中的茶杯上，仿佛刚才那番对话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宗门事务，还需要你多上点心。” 池珩白对叶枫安道，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
“是，弟子告退。” 叶枫安恭敬行礼，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寒寂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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