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中,杨家屯的集体劳动号子已经响彻云霄。今天是全村集体挖河泥的日子,这是关系到整个春天灌溉用水的大事。天还没亮,生产队长就挨家挨户地敲门,催促着村民们上工。
河岸边,一幅热火朝天的劳动画卷正在展开。男女老少齐上阵,扁担、箩筐、铁锹在人群中穿梭。老把式们喊着悠扬的劳动号子,年轻人跟着应和,节奏分明,气势磅礴。汗水在古铜色的皮肤上闪闪发光,笑声和号子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劳动交响曲。
知青们也被分配在劳动队伍中。经过几个月的磨练,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已经开始适应这种繁重的体力劳动。孙卫国甚至已经学会了跟着号子的节奏挥锹,虽然动作还显笨拙,但态度十分积极。他时不时和旁边的村民开句玩笑,接过老乡递来的旱烟袋,学着抽上一口,尽管被呛得直咳嗽,却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李文斌则发挥着他的组织才能,帮着记分员清点人数,分配工具。几个女知青和村里的妇女们一起运送河泥,虽然步履蹒跚,却始终坚持着。
在这片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中,唯有一道身影显得格格不入。
陆承泽不是不干活。相反,他的体力出人意料的好,挖泥的速度甚至超过了一些老把式。但他干活的方式太过特别——每一锹都精准地挖起同等分量的河泥,每一次挥锹的角度和力度都保持着惊人的一致性。他像是在完成一项精密工程,而不是在参与一场集体劳动。
休息的哨声响起时,村民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老农们掏出烟袋,年轻人围坐说笑,妇女们分享着带来的干粮。有人递给他一袋旱烟,他摇了摇头;有人招呼他过去喝水,他只是举起自己的水壶示意。
他独自坐在一段枯木上,目光扫过喧闹的人群,像是在观察一个陌生的生态系统。他听得懂他们说的每一个字,却理解不了这些话背后的情感和意义。他们谈论庄稼的长势,抱怨天气的变化,分享家长里短,这一切对他而言都如此遥远。
苏晓棠和村里的妇女们一起负责运送茶水。她提着一个大瓦罐,挨个给劳作的人们碗里添水。当她走到陆承泽身边时,他正望着远处的山峦出神,连她走近都没有察觉。
喝水。她轻声说,舀起一勺清凉的茶水。
陆承泽回过神,接过粗陶碗:谢谢。他一饮而尽,声音因干渴而有些沙哑。
苏晓棠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鬓角和紧抿的嘴唇,忽然说:有时候,不用想太多。干活,流汗,累了就休息,就这么简单。
陆承泽握着空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碗沿。就这么简单?他重复着这句话,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
对他而言,这一切都太不简单了。他无法停止思考,无法停止用他那受过严格训练的大脑去分析、评判眼前的一切。为什么挖泥一定要用这种低效的方式?为什么休息时间不能更好地利用来学习或讨论?为什么这些人能够如此轻易地满足于这种简单重复的劳动?
苏晓棠看着他眼中闪过的复杂情绪,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个城里来的青年被困在了自己的思维牢笼里。他看得见这个世界,却始终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
你知道吗,她突然说,村里的老把式们说,挖河泥不只是为了清淤。这是在和土地说话,是在感受河流的脉搏。
陆承泽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你试着闭上眼睛,苏晓棠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感受脚下的泥土,听水流的声音,闻空气的味道。这不是劳动,这是一种对话。
说完,她提起瓦罐,转身走向其他忙碌的人群。墨痕跟在她身边,在离开前回头看了陆承泽一眼,那眼神中似乎带着某种期待。
陆承泽怔在原地。他从未听过有人这样描述劳动。在他的认知里,劳动就是效率,就是产出,就是价值的创造。可是和土地说话?这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哨声再次响起,劳动继续。这一次,陆承泽尝试着按照苏晓棠说的去做。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脚下湿润的泥土传来的凉意,听着河水潺潺的流动声,闻着空气中混合着水汽、泥土和汗水的气味。
奇妙的是,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前的景象似乎有所不同。他注意到老把式们挖泥的节奏其实暗合着水流的韵律;他看到村民们互相配合时的默契不亚于任何精密机械的协作;他感受到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与自然之间那种深厚的、无法用语言完全描述的联系。
然而,理解并不等于融入。当他试图加入村民们的谈话时,他的用词太过书面化;当他想要帮忙时,他的方式太过刻板;当他表达想法时,他的逻辑太过理性。他像是一个调试不当的仪器,虽然能够运转,却始终无法与整个系统和谐共鸣。
傍晚时分,劳动结束。村民们扛着工具,唱着山歌踏上归途。夕阳给每个人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连孙卫国都融入了这片祥和的画面,和一个年轻村民勾肩搭背地说笑着。
陆承泽走在队伍的最后。他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与前方热闹的人群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看得见那个世界,那个充满烟火气、简单而真实的世界,却始终找不到进去的门。
就在他独自沉思时,墨痕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过来,安静地走在他身边。它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回到苏晓棠身边,而是陪着他走了一段路。
陆承泽低头看着这只通人性的黑狗,突然问道:你能告诉我,该怎么融入这里吗?
墨痕抬起头,乌溜溜的眼睛注视着他,尾巴轻轻摇晃。
「真诚,」一个意念突然闪过陆承泽的脑海,他猛地停下脚步,震惊地看着墨痕。是错觉吗?他仿佛真的听到了一个声音。
墨痕依然安静地看着他,眼神清澈见底。然后它转过身,小跑着追向前方的人群,回到了苏晓棠身边。
陆承泽站在原地,望着那一人一狗远去的背影。苏晓棠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暮色中,她的眼神复杂难辨,既有理解,也有怜悯,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情绪。
在这个看似向他敞开的世界里,他依然是个局外人。但也许,就在这一刻,某些东西已经开始悄然改变。不是外在的融入,而是内心的觉醒。那道无形的墙,第一次不是被外力冲击,而是从内部开始松动。
夜色渐浓,陆承泽最后一个回到知青点。院子里,其他知青正在洗漱,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这一次,他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在院子里停留了片刻,静静地听着这些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喧闹。
也许,融入一个世界,不是要改变自己成为其中的一部分,而是要找到与它对话的方式。而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七零娇宠:陆少他只撩晓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