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日，轧钢厂大会议室被临时改成了考场。空气里飘着粉笔灰和紧张的味道。
笔试在林爱国看来不算难。题目虽偏，但都在他突击复习的范围内。尤其最后一道结合实际情况分析小型设备故障的论述题，简直像是为他准备的。他笔走龙蛇，把从废料堆里“预习”到的案例和原理结合，写得条理分明。
交卷时，他瞥见斜对面的郭大撇子抓耳挠腮，额头冒汗。
实操考场设在机修车间一角，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工人和老师傅。考项有三：在规定时间内修复一台无法启动的旧台钻（类似林爱国练手那台）、测绘一个损坏的齿轮并判断失效原因、现场分析一台老式砂轮机异响的可能故障点。
林爱国沉心静气。修复台钻，他先检查电源，再拆开传动部分，迅速找到卡死的锈蚀轴承，用专用工具熟练拆下、清理、上油、复位，动作流畅得不像生手。合闸，台钻嗡鸣着平稳转起来，用时不到规定一半。
测绘齿轮，他游标卡尺用得稳，数据记录清晰，最后结论除了磨损，更指出安装偏心可能是导致单侧磨损加剧的主因，建议一并检查基座。这超出了考题要求，让旁观的技术科老工程师微微颔首。
故障分析，他走近那台轰响的砂轮机，没有立刻断电，而是侧耳细听了几秒，然后果断关机，指着防护罩内一处说：“轴承缺油，滚珠有细微碎裂声，可能已出现点蚀。建议立即更换，否则有抱轴风险。” 负责故障设置的老师傅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默默点头。
反观郭大撇子，虽然也完成了任务，但步骤略显毛躁，分析也只停留在表面。高下立判。
中午在食堂，消息已经传开。“后勤处那小子，手真稳！”“比郭大撇子强！”“听说笔试答得也顺溜！”议论声中，易中海和赵大勇的脸色难看至极。
下午是最终面试，也是决定性的环节。在小会议室里，考核组五个人：劳资科王科长，技术科一位工程师，机修车间主任，还有两位老工人代表（其中一位正是易中海）。吴师傅和陈师傅作为推荐人，也在旁听席。
前面几个常规问题，林爱国对答如流，态度不卑不亢。就在气氛看似平和时，赵大勇拿着个文件夹，从外面匆匆进来，附在劳资科王科长耳边低语几句，又递上几页纸。
王科长看着纸，眉头渐渐皱起，抬头看向林爱国，语气严肃起来：“林爱国同志，现在有群众反映你几个问题，需要你现场说明一下。”
来了！林爱国心一凛，坐直身体。
“第一，反映你工作态度散漫，在仓库清点期间，经常擅离岗位，去摆弄废旧零件，耽误正常工作。是否属实？”
林爱国平静回答：“王科长，我在仓库的所有工作，都是在吴满仓师傅安排和监督下进行。利用休息和完成本职工作后的时间，研究废旧零件结构和原理，是出于学习技术的目的，吴师傅可以证明，并未影响正常工作。相反，我发现旧齿轮组和提出搬运车改进建议，正是这种‘摆弄’的结果。”
吴师傅立刻沉声道：“属实。小林工作积极主动，学习钻研，是我允许的。”
“第二，”王科长继续，“反映你利用工作便利，私自将厂内废旧物资带出厂外，占为己有，甚至可能进行变卖。这里有仓库保管员赵大勇同志提供的部分记录和证人旁证。”
赵大勇挺了挺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林爱国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小布包，打开，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一叠票据：“王科长，各位领导。我所有从厂里带出的所谓‘废旧物资’，都是通过后勤处正规渠道，花钱购买的‘处理品’，每一笔都有李副主任签字盖章的收据和付款记录。购买目的是学习研究。绝无任何私自夹带或占为己有行为。赵保管提供的记录，如果是指这些合法购买，那我无话可说；如果指其他，请拿出具体证据，我愿意当面对质，并接受任何调查。”
他声音清晰，证据确凿。赵大勇所谓的“记录”只是含糊其辞，哪敢真拿具体证据出来？顿时噎住。
易中海见状，咳嗽一声，开口了，语气语重心长：“爱国啊，年轻人爱学习是好事。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遵守厂纪厂规。有时候，过于热衷这些‘旁门左道’，忽略了本职工人应有的踏实肯干，容易走偏啊。群众有反映，组织上调查，也是为你负责。”
这话看似公道，实则暗指林爱国心思不纯。陈师傅忍不住了：“易师傅，话不能这么说！什么叫旁门左道？发现问题、改进工具、提出建议，这是咱们工人主人翁精神的体现！小林立足岗位，钻研技术，怎么就不踏实肯干了？我看比某些只会墨守成规、背后搞小动作的人，强得多！”
“陈大海！你什么意思？”易中海脸一沉。
“我什么意思你清楚！”陈师傅火爆脾气上来了。
会议室里火药味骤浓。王科长头疼地敲敲桌子：“都冷静！现在是组织考核！”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刘副厂长的秘书小张陪着一位面容严肃、五十多岁、穿着灰色中山装的干部走了进来。王科长和众人都是一惊，连忙起身。
“郝书记，张秘书，您二位怎么来了？”王科长赶紧问。来的竟是厂党委的郝副书记！
郝副书记摆摆手：“没事，路过，听说在考核，进来看看。怎么样，有没有发现好苗子？”
王科长简单汇报了一下情况，提到了林爱国。郝副书记听完，看了一眼林爱国，又看了看桌上林爱国那叠票据和赵大勇那份语焉不详的“反映材料”，眉头微蹙。
他没对具体事件表态，只是对考核组说：“选拔青年工人，特别是技术岗位的学徒，首要标准是什么？是政治可靠，是技术过硬，是扎根一线、勇于创新的精神。要听其言，观其行，更要看实际贡献和群众基础。对于那些扑下身子干实事、动脑筋解难题的年轻人，我们要大胆用，重点培养。对于一些捕风捉影、干扰正常选拔秩序的情况，也要仔细甄别。”
这话分量极重！虽然没有点名，但倾向性再明显不过。
王科长立刻领会，赶紧说：“郝书记指示得对！我们一定严格把关，公正选拔！”
郝副书记点点头，又勉励了众人几句，便和张秘书离开了。但他这一来一去，仿佛一阵狂风，吹散了会议室里所有的暧昧和胶着。
接下来的评议毫无悬念。尽管易中海极力为郭大撇子争取，但在林爱国无可争议的考核成绩、齐全的证据、吴陈二位老师傅的力挺，以及郝副书记的“关心”下，一切反对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结果宣布：林爱国，综合考核成绩第一名，获得轧钢厂机修车间学徒工录用资格！
消息像炸雷，瞬间传遍全厂。
当林爱国走出会议室时，等在外面的傻柱一把抱住他，兴奋地大喊：“成了！兄弟！我就知道你能成！”
吴师傅和陈师傅站在不远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李建国也激动地跑过来祝贺。
另一边，易中海拂袖而去，背影僵硬。赵大勇脸色灰败，偷偷溜走。郭大撇子狠狠啐了一口，满眼不甘。
林爱国站在午后有些耀眼的阳光下，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里，一股滚烫的、名为希望和未来的热流，奔涌不息。
学徒工。机修车间。
新的世界，真正打开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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