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总工家的灯光,那晚亮到很晚。
小红楼安静,周围都是同样退休的老干部家属院,晚上连狗叫都少。周师傅拎着的帆布包,进去时是满的,出来时还是满的,但里面那台惹祸的台钻主轴箱,还有粘着铜屑的证物袋,都留在了总工那张宽大的、堆满技术图纸和旧书的书桌上。
“小周,这铜屑,你说是比赛时从锥孔里取出来的?”杨老总工戴着老花镜,手指捏着证物袋,对着台灯仔细看。他头发全白,背有点佝偻,但眼睛依然清亮锐利。
“是,杨工。我们车间林爱国取出来的。之前考核,也是他最先听出这台钻主轴有问题。”周师傅坐在对面的旧沙发上,腰板挺直。
杨总工放下袋子,又拿起那个主轴箱,用手指摸索着内壁的磨损痕迹:“轴承保持架碎了,滚珠剥落……这是长期润滑不良或者载荷异常造成的。但你说的,之前考核时,只是异响,还能转?”
“对。比赛前设备科检查过,记录合格。但比赛时,林爱国刚加载钻孔,就卡死冒烟了。”
“那就是短期内,损伤被急剧恶化了。”杨总工缓缓道,“要么是有人又动了手脚,让轴承在比赛时瞬间卡死;要么……这轴承本身就有暗伤,检查时被敷衍过去,一上真负荷就现原形。”他抬起头,看着周师傅,“你觉得是哪一种?”
周师傅沉默了几秒:“我觉得,是有人不想让他比下去,顺便把水搅浑,掩盖别的事。”
“别的事?铜屑?”杨总工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这铜屑,跟你们车间之前丢的,一样?”
“技术科鉴定,基本一样。”
“丢了多少?谁管的?怎么处理的?”杨总工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周师傅把老侯请假、棒梗偷铜、贾家闹腾、最后不了了之的过程简单说了。
杨总工听完,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良久,叹了口气:“小周啊,我记得你爹,还有易中海的爹,当年都是一个车间的。三十年前那桩合金丢失案,你还有印象吗?”
周师傅身体微微一震:“杨工,您记得?”
“记得。当时我是技术科长,也参与过分析。”杨总工声音有些低沉,“那批合金,是苏联援助项目专用的,国内当时生产不了。丢失后影响很大。最后定案,证据……有些地方,我始终觉得有点牵强。但当时压力大,要快速结案。”他看向周师傅,“你爹跟易师傅的爹,还有后来出事故的赵锻工,他们几个老师傅,私下是不是讨论过什么?”
周师傅喉结滚动了一下:“我爹走得早,没多说。只提过一次,说赵叔觉得那合金‘不对劲’,但没等细查,赵叔就出事了。后来,我爹也郁郁寡欢,没多久也……”
屋里一阵沉默,只有老式座钟的滴答声。
“你带来的这个小林,林爱国,”杨总工忽然换了话题,“他父亲……”
“他父亲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几年前病故了。母亲生他时难产,也没了。”周师傅道,“家里成分贫农,清清白白。这孩子,肯吃苦,心细,手稳,是块好料子。就是……可能碍了一些人的眼。”
“手稳,心细,在咱们这行,是宝贝,也是靶子。”杨总工重新戴上眼镜,语气变得严肃,“有些人,心思不在机器上,专琢磨人。机器坏了能修,人心要是钻了虫子,烂了芯子,就难办了。”他拿起电话,又放下,“这事,我先跟党委老李通个气。比赛成绩,不能就这么糊弄过去。至于铜屑,还有三十年前的旧账……”他看向周师傅,“你们在车间,多留心。虫子既然动了,就不会只咬一口。等它自己露出更多马脚。”
周师傅重重一点头:“我明白,杨工。”
与此同时,四合院里也起了风。
街道王主任带着两个妇女干部来慰问聋老太太,还带了半斤红糖和两个苹果。帮着收拾屋子时,王主任想挪开墙角一个老旧的三屉柜,给柜脚下垫块瓦片防潮。
柜子一抬,下面压着个脏得看不清颜色的旧布包袱。包袱皮散开一角,一个锈迹斑斑的绿铁盒子,“哐当”一声滚了出来。
铁皮盒子,边角锈蚀得厉害,但还能看清上面模糊的图案——一个穿着和服的女人,背景是樱花。
正是聋老太太描述过的那个盒子!
屋里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聋老太太靠在床上,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盒子,嘴唇哆嗦着,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手臂都抖了起来。
王主任捡起盒子,入手颇沉:“老太太,这盒子……您的?藏得够严实啊。”
“给我!”聋老太太猛地伸出手,声音尖利,“那是我的!还给我!”
王主任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把盒子递过去。老太太一把抢过,紧紧抱在怀里,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戒备地扫过屋里每一个人。
“老太太,您别激动,没人和您抢。”王主任连忙安抚,“这盒子……装着宝贝呢?”
“没什么!旧东西!没用!”老太太语无伦次,把盒子死死按在被子底下,再也不肯拿出来。
慰问的人面面相觑,只好又说了几句好好养伤的话,匆匆走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前院后院,很快都知道了:聋老太太那个据说丢了几十年的绿铁盒子,找到了!就在她自个儿屋里!
易中海家,晚饭吃得异常沉默。一大妈几次想开口,都被易中海阴沉的脸色堵了回去。
刘海中背着手在屋里踱步,对二大妈说:“那盒子,当年老赵的……说不定真有啥。”
阎埠贵则扶了扶眼镜,对三大妈分析:“盒子找到了,老太太反应那么大……里头的东西,恐怕不简单。是福是祸,难说。”
许大茂听到消息时,正在家就着花生米喝劣质白酒,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好几圈。
深夜,林爱国刚吹灯躺下,门又被敲响了,这次声音又急又轻。
开门,许大茂像泥鳅一样滑进来,反手关门,脸在黑暗里看不清,但声音发颤:“爱国!这次真出大事了!”
“茂哥,又怎么了?”
“他们……他们等不及了!”许大茂喘着气,“我刚在孙副科长司机家窗外……听到他们说话了!说要是你还不上道,不把比武成绩的事认了,不再追究,他们就在你年底技工考核的理论试卷上做文章!让你直接不合格,继续当学徒!起码再拖你两年!”
林爱国眼神一冷。
“还有!”许大茂声音更抖了,“他们……他们好像知道周师傅去找杨老总工的事了!司机说,‘老不死的多管闲事,那就看看他还能管几天!’爱国,他们这是连杨总工都恨上了啊!这帮人心太黑了!”
“茂哥,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林爱国忽然问。
许大茂一愣,随即哭丧着脸:“兄弟,我……我特么也怕啊!这帮人做事太绝,不留后路!我原先就想捞点好处,可现在看,这是要往死里整啊!万一哪天他们觉得我没用了,或者我知道太多了,我也得完蛋!兄弟,你是个有能耐的,周师傅、杨总工都看中你,吴技术员也好像站你这边……你,你得想法子啊!拉哥哥一把!”
看着许大茂那张在黑暗中恐惧扭曲的脸,林爱国知道,这个骑墙的草,终于被风吹得倒向一边了,虽然是因为怕死。
“茂哥,你听到的,具体他们打算在理论考核上怎么做手脚?”
“好像是说……出题和阅卷,有他们的人……能让你该对的错,该错的更错……具体我没听清,就赶紧跑来告诉你了!”许大茂急道,“对了,还有那个行政科刘卫东,打听你爸的那个,司机叫他‘刘干事’,说他办事牢靠,已经拿到‘材料’了!”
材料?父亲的材料?
林爱国感到那股寒意再次袭来,但这次,里面烧起了一小团火。
“茂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声音平静,“你先回去,别让人看见。该干嘛干嘛,别露馅。有什么事,及时告诉我。”
“哎!好!好!”许大茂如蒙大赦,又嘱咐了几句小心,才悄悄溜走。
林爱国关上门,走到窗边。院子里一片漆黑,只有易中海家的窗户,还透出一丝昏黄的光。
绿铁盒重现,对方狗急跳墙,连杨总工都威胁上了……风,越来越急了。
他摸出怀里那张关系草图,又想起杨总工“等虫子自己露出马脚”的话。
或许,该加点料,让虫子动得更快点?
他看向桌上那本德文手册,又摸了摸枕边自己整理的技术笔记。
理论考核做手脚?那就看看,是谁的理论,更扎实,更经得起考。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百岁国士:开局断亲饿禽满院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