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海棠堵在轧钢厂门口，手里拿着个笔记本，眼镜片后的眼睛亮得跟探照灯似的。林爱国推着自行车出来，她立刻迎上去。
“林爱国同志！可等到你了！”于海棠嗓门不小，引得下班工友侧目，“上次是我冒昧了。这几天，我跟院里几位老师傅聊了聊，特别是听说了您母亲的事迹……一位含辛茹苦、最后却被恶势力迫害致死的伟大工人阶级母亲！我深受感动！我觉得，我们有责任、有义务，把这样的故事挖掘出来，教育下一代！您能不能……”
“不能。”林爱国打断她，声音不大，但像铁锤砸在冰面上，冷硬干脆。他盯着于海棠，“我母亲的事，是我们家的私事，跟你的‘展播’没关系。请你，以后不要再提。”
于海棠被他眼里的寒意慑得一滞，但很快又调整表情，换上更“真诚”的恳切：“林师傅，您别误会！我不是要揭伤疤，我是想弘扬正气，鞭挞丑恶！让更多人知道那些坏人的下场，知道正义的力量！这对您母亲的在天之灵，也是一种告慰啊！”
“我说了，不行。”林爱国不再看她，推着车绕过她就走，“还有，于海棠同志，多把心思放在你本职工作，别老琢磨怎么挖别人的事当材料。”
于海棠站在原地，看着林爱国远去的背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咬着嘴唇，狠狠跺了跺脚，笔记本攥得嘎吱响。
回到四合院，林爱国心绪难平。母亲是他心底最深的痛，也是他前行最原始的动力，绝不能被任何人拿来当垫脚石或者谈资。
第二天，技术组却迎来了真正的曙光。经过不知第多少次调整和试验，采用新型陶瓷涂层刀具、配合优化后的冷却喷射角度和分段变速切削策略，加工出的第三个箱体试件，经三坐标测量仪检测，所有关键尺寸全部稳稳落在公差带正中央！光洁度更是达到了图纸要求的最高等级！
“成了！真成了！”小张第一个跳起来，挥舞着测量报告。
屋里瞬间被欢呼声淹没。吴技术员摘下眼镜，使劲揉了揉眼睛。几个青工激动地互相捶打。林爱国紧紧握着那个冰凉、光滑、泛着特殊金属光泽的箱体，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多少个不眠之夜，多少汗水，值了！
“大家静一静！”林爱国提高声音，“这只是单个试件成功！接下来要小批量验证工艺稳定性，准备正式生产！任务更重！都别松懈！”
话虽如此，喜悦还是洋溢在每个人脸上。攻坚，终于撕开了最难的一道口子。
然而，就在大家摩拳擦掌准备进行小批量验证的前夜，负责值守监控的吴技术员，脸色煞白地冲进了技术组办公室。
“爱国！你快来看！数据采集仪……抓到东西了！”
林爱国心头一紧，立刻冲到隔壁临时设立的监控室。那台独立运行的采集仪屏幕上，一条原本平稳的电磁背景噪声曲线，在凌晨三点十七分二十二秒，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尖锐如针、持续仅零点三秒的超高幅度脉冲信号！脉冲过后，曲线恢复了正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功率很强，频率特征……像是某种特定编码的触发信号！”吴技术员调出频谱分析图，手指都在抖，“源头定位，就在那台加工中心的数控系统内部！绝对不是自然干扰！”
有人远程激活了隐藏在数控系统里的某个后门或特定功能！目的呢？窃取实时加工数据？还是埋下什么隐患？
“立刻切断那台机床除了动力电之外的所有外部网络和信号连接！物理隔离！”林爱国当机立断，“小批量验证，换二号备用机床！这台主机床，全面‘体检’！吴工，想办法联系设备原厂，不，联系‘林场’那边，看他们有没有办法进行深度安全检测！”
阴云再次密布。但这一次，他们至少抓到了尾巴。
与此同时，“林场”发来的那份进口高精度磨床技术评估资料，林爱国也抽空仔细审阅完毕。资料很厚，德文原文配中文翻译，数据详实，图表精美。但林爱国在反复核对其中关于主轴回转精度和热稳定性补偿算法的章节时，发现了一个问题。
标称的“主轴径向跳动≤0.1微米”，是在“恒温实验室、无负载、开机预热四小时后”的条件下测得的。而后面关于热补偿算法的描述里，却隐含了一个前提：补偿模型的有效性，依赖于环境温度变化不超过正负两摄氏度。如果实际车间环境温度波动超过这个范围，补偿效果会非线性衰减，实际精度可能快速劣化到0.5微米甚至更差。
这两处信息被巧妙地分散在不同章节，若非对设备机理和精度链有深刻理解，极易忽略这个矛盾。这很像是为日后可能的“使用环境不达标导致设备未达最佳性能”的争议，预先埋下的伏笔。
林爱国在他的评估报告里，清晰地指出了这一点，并附上了详细的技术推导和可能带来的加工风险分析。报告通过保密渠道发回。
几天后，“林场”联络员打来电话，语气明显带着赞赏和重视：“林顾问，您的报告非常专业，直指要害！我们已经将您的意见转给谈判团队，这将在后续的技术条款磋商中起到关键作用！感谢您的敏锐和负责！”
这是对他技术判断力的肯定。但林爱国高兴不起来，因为雷浩的加密消息也到了。
消息是通过一本最新出版的《机械工人》杂志上的特定页码标记传递的，需要对照约定密码本破译。译出来的内容让林爱国后背发凉：“雀巢未空，新雏盯‘昆仑’。非技之失，慎防人祸。近期有‘归侨’接触相关厂，留意。”
“归侨”？人祸？林爱国立刻联想到吴技术员提到的那个失踪的前外事办人员。难道……有类似身份的人，正在接近“昆仑”项目或其关联单位？
四合院里，这几天倒是喜气洋洋。傻柱不知使了什么神通，居然真把婚事说定了。他买了新衣服，理了发，逢人就发烟，咧着嘴笑。秦淮茹脸上也有了点血色，虽然眼神里总带着抹不去的疲惫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她开始收拾屋子，把贾东旭的旧物悄悄收到箱底。
棒梗却变得越发沉默阴郁。他不再满院子疯跑，常常一个人蹲在墙角，用那把林爱国见过的自制小刀，削着一块木头，眼神空洞，下手却一下比一下狠。有次林爱国路过，棒梗忽然抬起头，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小刀在夕阳下反射着冷光，让林爱国心头莫名一悸。
“棒梗，玩刀小心手。”林爱国提醒了一句。
棒梗没吭声，低下头继续削，木屑纷飞。
许大茂被于海棠管得服服帖帖，但看傻柱办喜事，酸溜溜的，对于海棠说：“瞧见没？傻柱都要娶媳妇了！还是秦淮茹！你说这……”
于海棠正在洗菜，头也不抬：“人家那是正经成家过日子。你呀，少操那份闲心，先把咱家那堆破烂收拾利索了！”
许大茂噎得直翻白眼。
这天晚上，林爱国在院里水龙头边洗漱，听见从中院传来压抑的争吵声，是秦淮茹和棒梗。
“……妈求你了，把刀给我！那是你爸留下的，不是让你……”
“我爸就是太老实！才让人欺负死了！”棒梗的声音带着少年人变声期的嘶哑和愤恨，“我要变得厉害！谁也别想再欺负咱们！”
“棒梗！你胡说什么！”
接着是推搡声和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然后棒梗哭着跑了出来，差点撞到林爱国身上。他手里还攥着那把刀，看见林爱国，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瞪了一眼，飞快地跑回了屋。
林爱国看着地上掉落的半截木棍，被削得尖利无比。
他弯腰捡起来，木棍尖端还带着新鲜的木屑。
这孩子的心里，也埋下了一颗危险的种子。而四合院这片看似恢复平静的土壤下，不知还藏着多少随时可能破土而出的荆棘。
林爱国握紧那截木棍，看向沉沉夜色。
技术要攻，数据要防，暗处的黑手要挡，就连这院子里的人心，也蒙着一层看不透的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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