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从张记粮铺取得的账本和遇袭后获得的半块户部腰牌，沈砚深知自己掌握的证据已足够掀起波澜，但仅凭他一个诏狱杂役的身份，根本无法撼动李坤，更别说其背后可能存在的“王公子”及更大的人物。他需要盟友，更需要一个能够名正言顺介入此案的平台。
他想到了苏清鸢最初想去举报的地方——顺天府。顺天府掌管京城治安刑名，粮商以次充好、涉及军需，正在其管辖范围内。若能说动顺天府介入，案件便能从地下转到明面，自己或可借势而为。
然而，如何与顺天府搭上线？直接上门，人微言轻，恐怕连府尹的面都见不到。他想到了苏清鸢，她作为举报人，又是受害者，是天然的桥梁。
次日，沈砚寻了个由头，再次离开诏狱，来到安置苏清鸢的巡查卫所。几日休养，苏清鸢气色好了许多，见到沈砚，连忙起身道谢，眼中关切之意溢于言表：“沈大人，您没事吧？那晚之后……我一直很担心。”
“无妨，些许跳梁小丑，还伤不了我。”沈砚摆摆手，切入正题，“苏姑娘，关于张记粮铺和药材之事，我想我们不能坐以待毙。顺天府虽未必完全可靠，但却是目前最合适的突破口。我想陪你再去一趟顺天府，陈明利害，看看能否说动他们立案调查。”
苏清鸢对沈砚已颇为信任，闻言虽有些忐忑，还是点头应允：“全凭沈大人安排。”
两人离开卫所，前往顺天府衙。然而，他们刚刚走到顺天府衙门外那对爬满青苔的石狮子前，还未踏上台阶，就被一个身影拦住了去路。
那是一名女子，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身穿黑色顺天府捕快劲装，身姿挺拔，英气逼人。她腰间挎着一柄长刀，刀鞘上缠着醒目的红绳，手指看似随意地按在刀柄上，却给人一种随时可能暴起发难的压迫感。她容貌秀丽，但眉眼间带着一股寻常女子没有的锐利和冷峻，目光如刀，先是扫过苏清鸢，最后定格在沈砚身上，尤其是在他腰间那柄绣春刀上停留了片刻。
“锦衣卫？”女子开口，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北镇抚司的？来我顺天府有何贵干？”
沈砚停下脚步，将苏清鸢稍稍护在身后，平静回应：“在下沈砚，北镇抚司校尉。这位是苏清鸢苏姑娘，她有关乎军需安全的要情，欲向顺天府禀报。”
“凌霜，顺天府捕头。”女子自报家门，语气依旧冷淡，甚至带着点挑衅，“锦衣卫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起顺天府的案子了？还亲自护送证人上门？你一个……”她目光锐利地扫过沈砚虽干净却难掩底层身份的服饰，“看你的样子，在北镇抚司也不过是个杂役校尉吧？也配来抢我们顺天府的案子和证人？”
这话可谓相当不客气。苏清鸢有些紧张地抓住了沈砚的衣袖。沈砚眉头微皱，但并未动怒。他感觉得出，这个叫凌霜的女捕头，并非刻意针对他个人，更像是对锦衣卫这个机构抱有某种根深蒂固的敌意或不信任。而且，她眼神沉稳，气息绵长，按在刀柄上的手指关节有茧，显然是个刀法不俗的高手。
“凌捕头言重了。”沈砚不卑不亢，“案子不分锦衣卫还是顺天府，只分对错与轻重。张记粮铺涉嫌以次充好，克扣军粮，甚至动用不明武力威胁举报人性命，此事关乎边关稳定和京城安危，沈某身为朝廷一员，遇见了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并非抢案，而是觉得，或许我们可以联手。”
“联手？”凌霜嗤笑一声，长刀出鞘半寸，寒光一闪而逝，带着警告的意味，“说得轻巧。你们锦衣卫北镇抚司，专司诏狱，缉捕百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民生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另有所图？”她话语中带着刺，但沈砚敏锐地捕捉到，当她听到“动用不明武力威胁举报人”时，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沈砚心念电转，决定再下一剂猛药：“凌捕头，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张记粮铺背后若无人撑腰，岂敢如此肆无忌惮？据沈某所知，顺天府之前并非没有抓过张记的伙计，但第二天就被上面的人打招呼放了吧？这其中的阻力，想必凌捕头比沈某更清楚。”
凌霜脸色微微一变，提到“上面”时，她下意识咬了咬牙，虽然很快恢复平静，但那一瞬间的情绪波动没有逃过沈砚的眼睛。她盯着沈砚，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这番话的真伪和目的。
就在这时，一旁的苏清鸢鼓起勇气，小声补充道：“凌捕头，我……我之前打听过，顺天府的李通判，好像跟张记粮铺的老板往来很密切……”
凌霜的目光转向苏清鸢，又看了看沈砚，沉默了片刻。她按在刀柄上的手指缓缓松开，长刀“锵”地一声完全归鞘。她脸上的冷意稍敛，但语气依旧谈不上热情：“你们手里，有什么证据？”
沈砚知道，这是初步达成合作的信号。他并没有立刻交出所有底牌，而是说道：“账本原件不便携带，但我可以提供关键部分的抄录，以及苏姑娘收集的药材样本和证词。此外，我还遭遇了袭击，对方留下了这个。”他拿出了那半块户部腰牌。
凌霜接过腰牌，仔细看了看，眼神变得更加凝重。她沉吟片刻，终于说道：“此事关系重大，我需要禀报府尹大人。你们先随我进来，在偏厅等候。没有我的允许，不要乱走，也不要对任何人多说。”她的目光主要落在沈砚身上，带着告诫。
“明白，有劳凌捕头。”沈砚点头。
看着凌霜转身走进衙门的挺拔背影，沈砚心中稍定。这个凌霜，显然是个有正义感、也有能力的人，而且对顺天府内部的阻力心知肚明。与她合作，虽然开始不太愉快，但无疑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她需要锦衣卫的身份来对抗来自“上面”的压力，而自己则需要顺天府的平台和她的办案能力。
苏清鸢也松了口气，低声道：“沈大人，这位凌捕头看起来好厉害，也好凶……”
沈砚微微摇头：“面冷心热之人，往往比笑里藏刀之辈更值得信赖。走吧，我们进去等消息。”
他知道，说服凌霜只是第一步，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顺天府尹的态度，李坤及其背后势力的反扑，都将是巨大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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