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无形的利刃
金銮殿上的那场封赏，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靖王夫妇的威势，一时无两。然而，权力的光芒越是耀眼，投下的阴影便越是深邃。
顾云昭虽被软禁，但他的党羽却如同地下的蛰伏的毒蛇，在暗中伺机而动。他们深知，直接攻击顾云逸无异于以卵击石，但他的软肋——那个突然崛起的靖王妃，却成了他们眼中完美的突破口。
这一次，他们选择了一种更为阴险、更为恶毒的武器——谣言。
谣言的源头，竟直指苏家。
起初，只是京城一些三流官员的夫人们在私下的茶会上窃窃私语。
“哎，你们听说了吗？靖王府那位，可真是个天煞孤星啊。”
“此话怎讲？”
“你们不知道？她还没过门的时候，她爹娘就双双暴毙了。进了靖王府，靖王殿下就旧伤复发，差点没命。这不明摆着吗？克夫克亲，命硬得很呐！”
“天啊，这么一说……还真像！”
这些话语，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悄无声息地飘向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很快，连苏家那边的远房亲戚，都开始传出一些“佐证”。
“可不是嘛！瑶瑶那孩子，从小就命硬。她娘怀她的时候就多灾多难，生她的时候更是差点没挺过去。她爹娘就是被她克的！”
“还有啊，你们忘了？她被接回苏家之前，一直在乡下那个破地方长大，听说养大她的那户人家，后来也家道中落了……”
这些谣言，被有心人刻意编排，添油加醋，变得有鼻子有眼。它们不再是简单的“妒妇毒夫”，而是上升到了“天命所归”的玄学高度。在一个讲究天人感应的国度，这种谣言的杀伤力，远胜千军万马。
一时间，京城百姓看苏瑶的眼神，从之前的嫉妒和敬畏，变成了深深的恐惧和躲避。她走在街上，人们会像躲避瘟疫一样纷纷避让，口中还会念念有词地画着十字。
靖王府再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但这一次，风暴的中心，是苏瑶。
苏瑶很快便察觉到了这些变化。她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王府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外面百姓的指指点点，她都看在眼里，听在心里。
她心中冷笑。这种低劣的伎俩，她根本不屑于理会。她的世界，向来是靠自己的双手和医术来构建的，这些无形的利刃，伤不到她分毫。
然而，她没想到，这件事，却成了她和顾云逸之间，新的裂痕。
顾云逸在得知这些谣言后，勃然大怒。他没想到，敌人竟会如此卑劣，从苏瑶的身世下手。这不仅仅是攻击苏瑶，更是在践踏他作为丈夫的尊严。
他立刻下令，让京城府尹严查谣言源头，并传话下去，再有敢非议王妃者，一律抓入大牢，严惩不贷。
他的反应，激烈而迅速。
然而，在苏瑶看来，他的这些举动，却显得有些……多此一举。
那日，她正在药房里整理药材，顾云逸沉着脸走了进来。
“瑶儿，外面那些混账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他走到她身边，语气里满是心疼和愤怒，“我已经让秦风去查了，不管是哪个龟孙在背后捣鬼，我定要他生不如死！”
苏瑶头也不抬，继续着手中的活计，淡淡地说道：“不过是些苍蝇嗡嗡叫，理会它做什么。”
“这不一样！”顾云逸有些急了，“他们拿你的身世做文章，这是在侮辱你！我绝不能容忍！”
苏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顾云逸，你觉得，我在乎这些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顾云逸语塞，“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委屈。”
“委屈？”苏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些许他看不懂的凉意，“我从小在乡下长大，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克父克母？呵，如果我的命运真的如此强大，那我倒希望，它能先克死那些背后搬弄是非的小人。”
她的话，带着一种自嘲般的冷硬。
顾云逸的心，猛地一沉。他发现，他根本不懂她。他以为他的保护是雪中送炭，可在她看来，或许只是多此一举的打扰。
“你是我妻子，我护着你，是天经地义。”他试图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我的妻子，首先是我自己。”苏瑶放下手中的药杵，直视着他的眼睛，“顾云逸，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好了，我们是伙伴。伙伴之间，是并肩作战，不是一方躲在另一方的羽翼下。”
“我是在为你战斗！”
“不，”苏瑶摇了摇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是在用你的方式，发泄你的愤怒。你把这些谣言，看成了对你权威的挑战，所以你要反击。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解决方式。”
“那你要什么？！”顾云逸终于被她那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态度激怒了，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难道要任由他们这么污蔑你吗？苏瑶，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是谁！你是靖王妃！你的荣辱，就是我的荣辱！”
“我当然没忘。”苏瑶的眼神，比他更冷，“正因为我是靖王妃，我才不能用你这种粗暴的方式去解决问题。你抓人，你杀人，除了让那些人坐实了我们‘心虚’、‘仗势欺人’的罪名，还能有什么用？谣言只会传得更凶，他们会说，我们这是在杀人灭口！”
“那你说怎么办？！”顾云逸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心中满是无力感。他第一次发现，在权谋之外，在人心这个战场上，他竟然如此笨拙。
“很简单。”苏瑶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漠的弧度，“谣言止于智者。对于愚蠢的人，最好的办法，不是堵住他们的嘴，而是让他们亲眼看到，什么是真相。”
“真相？”
“对，真相。”苏瑶的目光，落在了窗外，“他们不是说我克夫吗？不是说我命硬吗？那我就让他们看看，我这个‘天煞孤星’，是怎么救死扶伤，是怎么让那些所谓的‘命定之人，活得更久的。”
她的话，让顾云逸愣住了。
他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股运筹帷幄的自信和冷静，忽然意识到，她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她有自己的武器，自己的战场，自己的战术。
而他，却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她的战场上，横冲直撞。
“我……”顾云逸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苏瑶看着他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心中也叹了口气。她知道，他是在乎她。但他的在乎，太沉重，太霸道，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紧锁的眉头。
“顾云逸，”她的声音，柔和了下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你的妻子，不是一个需要你时时刻刻护在怀里的瓷娃娃。”
“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好吗？”
她看着他，眼中，带着些许请求。
顾云逸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心中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慢慢地，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干涩：“好。”
他同意了。但他的心里，却依旧充满了不安。
他不知道，她的方法，究竟是什么。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必须学会放手，学会信任。
这对他来说，比打一场硬仗，还要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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