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雷霆之罪
春日的暖阳，透过医会新装的窗棂，洒在苏瑶专注的侧脸上。她正低着头，为新一批入会的医者，讲解着《伤寒杂病论》中的难点。她的声音，清亮而自信，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自从瘟疫过后，苏瑶便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大燕医会”的筹建中。在她的主持下，医会不仅制定了统一的行医规范，还开设了免费的义诊，赢得了京城百姓的一致赞誉。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王妃，而是真正成为了一个能独当一面、受人敬仰的“苏先生”。
而顾云逸，作为太子，监国理政，日理万机。但他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医会看她一眼，有时是送来一束新开的桃花，有时只是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听她讲完一堂课。他们的关系，在经历了瘟疫的考验后，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和谐与默契。
然而，这片宁静祥和的表象之下，却暗藏着汹涌的激流。
三皇子顾云昭，在抗疫一事上，彻底输给了顾云逸。他不仅没有得到皇帝的嘉奖，反而因为调度不力、囤积居奇等罪名，被严厉斥责，其在朝中的势力，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这让他，对顾云逸的恨意，达到了顶点。
他知道，常规的手段，已经无法撼动顾云逸的地位。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他必须，用一场，足以将顾云逸，彻底打入深渊的，终极阴谋。
这日清晨，当苏瑶正在药房里，仔细地研磨着药材时，医会的大门，突然被“砰”的一声，粗暴地撞开。
一个年轻的药童，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
“苏……苏先生！不好了！出大事了！”
苏瑶皱了皱眉，放下了手中的药杵。“什么事，如此慌张？”
“宫……宫里传来消息！”药童喘着粗气，声音，都在发抖，“三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在早朝之时，手持‘虎符’，当众弹劾……弹劾太子殿下，密谋造反！”
“哐当！”
苏瑶手中的药杵，滑落在地，摔成了两段。
她的心，也跟着那药杵，一起，碎成了无数片。
造反！
这是足以诛连九族的滔天大罪！
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她扶住药柜，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体。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她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千真万确！”药童哭丧着脸，“现在整个京城都传疯了！说……说太子殿下已经被……被拿下了！”
苏瑶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不相信。
她不相信，那个心系天下、刚刚和她一起拯救了整座城市的男人，会去谋反。
这一定是诬陷！是顾云昭的阴谋！
她必须去见他！她必须去救他！
这个念头，如同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
她甚至来不及换下身上的药袍，也来不及跟任何人交代，她只是冲出医会，翻身上医会门口那匹最快的马，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一夹马腹。
“驾！”
马儿，如同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苏瑶伏在马背上，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她的心，却比这风，还要冷，还要乱。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的无力。她恨自己，不能像他一样，驰骋沙场，权倾朝野。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陷入危险，却无能为力。
皇宫门口，已经被禁军团团围住，气氛，肃杀到了极点。守门的禁军，一个个盔明甲亮，面无表情，如同铁铸的雕像。
苏瑶勒住马，在一片冰冷的注视中，翻身下马。
“我要进宫！”她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
“禁宫重地，不得擅闯！”一个为首的将领，冷冷地说道。
“我是太子妃！”苏瑶亮出了自己的腰牌，“我要见皇上！我要见太子！”
将领看了一眼腰牌，又看了看她那身不合时宜的药袍，眼中，闪过些许不易察觉的轻蔑，但语气，依旧恭敬：“娘娘，皇上正在早朝，任何人不得打扰。至于太子殿下……”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已经不言而喻。
苏瑶的心，又是一沉。
她知道，不能再等了。
她看着眼前那密不透风的人墙，眼中，闪过些许决绝的光芒。
“让开！”她厉声喝道，“如果今天，你们不让我进去，我就撞死在这宫门之前！到时候，我看你们，如何向皇上，向太子，交代！”
她说着，竟然真的，朝着那冰冷的宫门，冲了过去！
“娘娘，不可！”将领大惊失色，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太子妃，竟然有如此刚烈的一面。他不敢真的让她撞死在这里，只好挥了挥手，“让她进来！”
苏瑶没有再犹豫，立刻冲进了宫门。
金銮殿上，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皇帝坐在龙椅上，脸色铁青，那双曾经威严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滔天的怒火，和些许……深深的失望。
顾云逸，就站在大殿中央。
他没有下跪，也没有辩解。他只是静静地站着，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被指控的，不是他一样。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已经沉入了万丈深渊。
他太了解顾云昭了。这个人，阴险毒辣，不择手段。他敢在朝堂上，拿出“证据”，就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而他，就像一只，被猎人精心布置的陷阱，所困住的猛兽。
“父皇！儿臣有证据！”
顾云昭的声音，尖锐而得意，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他从怀中，缓缓地，取出了一块小小的、用黑铁打造的虎符。
“这，就是儿臣从一个叛军手中，冒死夺来的虎符！而这虎符，正是太子私造，用以调动京畿大营的信物！”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私造虎符，调动兵马，这……这简直就是坐实了谋反的罪名！
顾云昭又指向一个跪在他身后的、浑身是伤的“证人”，喝问道：“张三，你老实告诉皇上，太子是如何拉拢你，让你在京畿大营中，发展势力的！”
那名叫张三的“证人”，立刻磕头如捣蒜，声泪俱下地控诉道：“皇上饶命！是太子！是太子逼迫小人的！他说，只要小人听他的话，事成之后，就给小人一个将军当！他还给了小人一封亲笔信，让小人联络京畿大营的都尉！”
说着，张三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呈了上去。
太监接过信，用托盘，呈给了皇帝。
皇帝展开信，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比锅底还黑。那信上的笔迹，与顾云逸的，几乎一模一样！而信的内容，更是露骨地写着，如何“清君侧”，如何“登大宝”。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尖刀，狠狠地，扎在皇帝的心上。
“顾云逸！”皇帝猛地一拍龙椅，站起身，声音，如同九天惊雷，“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顾云逸缓缓地抬起头，看向龙椅上的父亲。他看到了，父亲眼中那滔天的怒火，也看到了，那怒火之下，些许，连他自己都不愿相信的，怀疑。
他的心，更冷了。
他知道，这一局，他输得太惨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通报，那声音，如同划破黑暗的一道闪电。
“太子妃娘娘，到！”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集中到了门口。
只见苏瑶，穿着一身凌乱的药袍，发髻，也有些散乱。她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簇，在黑夜里燃烧的火焰。
她快步走上大殿，无视了所有人复杂的目光，径直走到了顾云逸的身边。
她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责备，没有怀疑，只有满满的，心疼与坚定。
然后，她跪倒在地，对着龙椅上的皇帝，磕了一个头。
“臣妾，参见皇上。”
皇帝看着她，看着这个自己亲手册封的太子妃，眼中，闪过些许复杂的情绪：“你……你还有何话要说？”
“臣妾相信太子殿下！”苏瑶的声音，清脆而响亮，没有丝毫的犹豫，“太子殿下忠君爱国，绝无谋反之心！这其中的阴谋，恳请皇上明察！”
“明察？”顾云昭冷笑一声，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皇嫂，证据确凿，你还要如何明察？难道，你要说，这虎符和信，都是我伪造的吗？”
“是不是你伪造的，你心里清楚。”苏瑶缓缓地站起身，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冰冷得如同万年寒冰。
“你！”顾云昭被她那毫不畏惧的眼神，噎了一下。
“够了！”皇帝不耐烦地打断他们，他现在，只想尽快结束这场让他心碎的闹剧，“顾云逸，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吗？”
顾云逸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父皇，儿臣，无罪。”
“无罪？”皇帝怒极反笑，“好一个无罪！来人！将顾云逸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是！”如狼似虎的禁军，立刻围了上来。
“谁敢动他！”
苏瑶猛地站起身，张开双臂，像一只护崽的母鸡，挡在了顾云逸的面前。
她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那是一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护自己爱人的，决绝的火焰。
“苏瑶，让开。”顾云逸拉了拉她的手，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不让！”她固执地摇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他们没有证据！他们不能抓你！”
“皇嫂，你就别挣扎了。”顾云昭看着她，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这，就是跟我作对的下场。”
苏瑶没有理他，她只是回头，深深地，看了顾云逸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的东西。有信任，有担忧，有不舍，还有……些许，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深入骨髓的爱意。
顾云逸看着她的眼睛，心中，那片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触动了。
他知道，他不能倒下。他倒下了，她怎么办？
他缓缓地，推开她，然后，对禁军，伸出了双手。
“我自己走。”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隐藏着，即将爆发的，滔天巨浪。
苏瑶看着他，看着他被禁军戴上沉重的枷锁，带走。她的心，如同被万箭穿心，痛得无法呼吸。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能再只是那个，站在他身后的女人了。
她要做的，是把他，从这地狱里，亲手，拉回来。
她缓缓地，转过身，迎向顾云昭那得意的目光，和满朝文武那各异的目光。
她的脸上，没有了悲伤，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的，锐利。
她的大脑，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运转。
虎符，信件，证人……
顾云昭的布局，看似天衣无缝，但，越是完美的谎言，就一定，存在着破绽。
而她，就是那个，要找到这个破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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