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暗流涌动，却又在苏瑶的掌控下，以一种极为解气的方式收了场。
那两个外国专家显然是真心实意地想请苏瑶帮忙，恭恭敬敬地等在旁边，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这位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团长不高兴。
饭后，路远结了账，一分钱没少给。
国营饭店的经理亲自把他们一行人送到门口，腰弯得像只煮熟的大虾，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首长，夫人，您二位慢走！以后常来，常来啊！”
苏瑶没理会经理，只是转头对那两位专家礼貌地点了点头，用俄语和英语分别说道：“我们现在可以走了。”
两位专家如蒙大赦，赶紧跟了上来。
“远哥，你不一起去吗？”苏瑶坐进吉普车的副驾驶，看着准备去驾驶座的路远。
“去。”路远拉开车门，长腿一迈坐了进来，“我得看着你，省得你被人欺负了。”
他嘴上说得轻松，但苏瑶知道，这男人是不放心自己跟两个外国男人单独待在一起。那股子醋味儿，隔着军大衣她都能闻见。
苏瑶心里偷着乐，嘴上却一本正经：“有你在，我肯定不能被欺负。不过，这是给国家帮忙，是正经事。”
“我知道。”路远发动了车子，吉普车发出一声轰鸣，“正经事也得看着。”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县里的机械厂。
这是一家老厂，规模不小，厂房都是几十年前苏联援建的，带着一股子厚重的工业气息。
厂长和几个技术员早就等在门口，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看到吉普车开进来，几个人赶紧围了上来。当他们看到从车上下来的除了两位外国专家，还有路远这么一位气场强大的军官，以及苏瑶这么一个明艳动人的年轻女人时，都愣住了。
“王县长，这位是？”厂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实人，姓李，他擦了擦手上的油，有些局促地问向陪同的县领导。
王县长就是之前在国营饭店遇到的那位，他现在对苏瑶的态度，那叫一个尊敬。
“李厂长，我给你介绍一下！”王县长满脸红光，语气里带着一股子炫耀的劲儿，“这位是路团长的爱人，苏瑶同志！苏瑶同志可了不得，精通俄语和英语，是咱们县的宝贝人才！今天特地请她来，给咱们解决难题的！”
李厂长和几个技术员一听，都傻眼了。
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解决他们厂里几个老师傅和外国专家都搞不定的技术难题？这不是开玩笑吗？
但看王县长那郑重其事的样子，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几个人面面相觑，眼神里全是怀疑。
“苏瑶同志，情况是这样的。”王县长把苏瑶请到那台巨大的机床前，指着上面复杂的结构介绍道，“这是咱们厂最新引进的精密机床，是苏联和英国的技术合作产品。但是装好之后，一运行就出问题，精度总是达不到图纸要求。这两位专家，一位是苏联的安德烈同志，一位是英国的史密斯先生，他们也检查了好几天，没找出问题在哪儿。”
苏瑶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那台泛着金属冷光的机床上。
她上辈子虽然不是机械工程师，但她所在的科研机构涉及的领域极广，耳濡目染之下，对这些大家伙并不陌生。
“能把图纸给我看看吗？”苏瑶问道。
“哎，能，能！”李厂长赶紧让人把一大卷图纸铺在旁边的桌子上。
图纸是俄文和英文双语标注的。
苏瑶走过去，纤长的手指在那些复杂的线条和数据上划过。
安德烈和史密斯也凑了过来，开始用各自的语言向苏瑶解释他们遇到的问题。
“……我们检查了所有的齿轮和传动轴，尺寸都是精确的。”安德烈用俄语说。
“……控制系统和电路也反复测试过，没有任何问题。”史密斯用英语补充。
那个之前在饭店的翻译在一旁听得满头大汗，磕磕巴巴地想翻译，却发现自己的词汇量根本跟不上这些专业术语。
苏瑶却听得异常专注。
她一边听，一边对照着图纸，时而点头，时而皱眉。
路远就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他不懂那些叽里呱啦的鸟语，也不懂图纸上那些鬼画符，但他相信他媳妇儿。
他媳妇儿说行，那就一定行。
谁要是敢在这时候叽叽歪歪，他第一个不答应。
看了大概十几分钟，苏瑶忽然停了下来。
她的手指，点在了图纸右下角一个非常不起眼的零件上。那是一个用来校准的平衡块。
“史密斯先生，”苏瑶转头，用英语问道，“这个平衡块的重量，你们复核过吗？图纸上标注的是3.75磅。”
“当然。”史密斯很肯定地点头，“我们用磅秤称过，不多不少，就是3.75磅。”
“那能麻烦你们，用公斤秤再称一次吗？”苏瑶又说。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磅和公斤，不都是重量单位吗？用什么秤称，有区别吗？
史密斯皱了皱眉，觉得这个年轻的中国女人有点小题大做。但他看了一眼旁边气场强大的路远，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女士，磅和公斤是可以换算的，1磅约等于0.4536公斤，我们……”
“我知道。”苏瑶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静，“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因为我发现，这份图纸里，苏联专家负责的部分全部采用的是公制单位，也就是米和公斤。而英国专家您负责的部分，采用的是英制单位，也就是英尺和磅。”
“这很正常，我们最后会进行统一换算。”史密斯有些不耐烦了。
“问题可能就出在换算上。”苏瑶的目光再次回到图纸上，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安德烈同志，我能问一下吗？在苏联的计量体系里，你们使用的‘磅’，和英国人使用的‘磅’，是同一个概念吗？”
安德烈愣住了。
他想了一下，脸色突然微微一变：“不……不一样！我们俄国历史上使用的‘俄磅’，大约是409.5克。而英国的‘常衡磅’，是453.6克。虽然我们现在官方都使用公制单位，但在一些旧的工业标准里，偶尔还会混用……”
轰！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技术人员，脑子里都像是炸开了一个响雷。
李厂长和几个老师傅更是猛地一拍大腿，脸上全是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的天！俄磅和英磅？”
“差了将近百分之十啊！”
“怪不得！怪不得机器一开动就震动，加工出来的零件精度总是不对！根子在这儿啊！”
史密斯也傻眼了。他一个英国人，哪里知道俄国人还有自己的一套磅？他看着苏瑶，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这么一个细微到几乎所有人都忽略掉的单位差异，竟然被这个年轻的中国姑娘一眼就看穿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语言翻译问题了，这需要对两国不同的工业历史和计量体系都有着深刻的了解！
“所以，”苏瑶做了最后的总结，“问题很简单。图纸上标注的3.75磅，英国专家理解的是英制磅，所以配了一个大约1.7公斤的平衡块。但机床的核心设计是苏联标准，它需要的其实是3.75俄磅，也就是大约1.53公斤的平衡块。就是这不到200克的重量差异，导致了整个机床在高速运转时无法保持平衡，精度自然就达不到要求。”
死寂。
整个车间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苏瑶。
王县长张着嘴，半天没合上。他知道苏瑶厉害，但没想到这么厉害！这哪里是人才，这简直是国宝啊！
李厂长更是激动得老脸通红，搓着手，看着苏瑶就像是看着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苏……苏瑶同志！我……我代表我们全厂六百多号工人，谢谢你！谢谢你啊！”李厂长说着，眼眶都红了。
这台机床要是调试不好，他们厂今年的生产任务就全完了，他这个厂长也当到头了。苏瑶这不光是解决了技术难题，简直是救了他们全厂的命！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面响了起来。
“哼，说得头头是道，谁知道是不是她跟那两个洋人串通好了，故意演戏给我们看呢？说不定就是为了骗取国家的奖励！”
众人回头一看，说话的正是之前在饭店里狼狈逃走的那个女知青，赵梅！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此刻正一脸嫉妒和怨毒地看着苏瑶，那眼神像是要吃人。
她不相信！她绝不相信苏瑶一个乡下出来的女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一定是骗局！她一定是和那些外国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对！我怀疑她里通外国！出卖国家情报！”赵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指着苏瑶尖声喊道，“必须严查她！查她的成分！查她跟这些外国人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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