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西暖阁内,烛火似乎都因来人的到来而摇曳得更加微弱。
魏忠贤几乎是匍匐着进来的,昔日权倾朝野、令百官战栗的“九千岁”,此刻卑微得像一条老狗。
他不敢抬头,只能看到皇帝那双明黄色的靴子停留在自己眼前不远的地面。
“奴婢……叩见皇爷。”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板。
他心中一片混沌,恐惧如同冰水浸透四肢百骸。
完了,终究是到了这一步……皇爷是要赐死我吗?
侍立在阴影中的沈渊,清晰地“听”到了崇祯脑海中响起的魏忠贤的心声。
他不动声色,如同一个沉默的观测者,评估着这场交锋的每一个细节。
朱由检没有立刻叫他起身,而是沉默地俯视着他。
这种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窒息。魏忠贤的脊背开始渗出冷汗。
“魏忠贤,”终于,皇帝开口了,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你可知,朕为何深夜召你前来?”
“奴婢……奴婢不知。”魏忠贤的声音越发干涩,定然是为了清算旧账……那些弹劾我的奏章……
“不知?”朱由检轻笑一声,这笑声却让魏忠贤寒毛倒竖,“朕听闻,你在宫外的府邸,堪比王府;你名下的田庄店铺,遍布南北;你库房里的金银,比朕的内帑还要充盈。可有此事?”
魏忠贤浑身一颤,几乎要瘫软在地。皇爷果然都知道了!是谁?是谁告的密?!
他连忙辩解:“皇爷明鉴!奴婢……奴婢那些都是替先皇、替皇爷打理……奴婢……”
“打理?”朱由检打断他,蹲下身,凑近魏忠贤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冰冷地吐出几个数字,“天启五年,西山皇庄岁入银十五万两,你入库八万,自留七万。天启六年,两淮盐引……”
一个个时间,一笔笔款项,精确到令人发指!魏忠贤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些隐秘至极的账目,皇帝如何得知?!
他感觉自己就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所有秘密都暴露无遗。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让他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魏忠贤面无人色的样子,朱由检心中升起一股快意,但旋即被沈渊冷静的心声提醒:威已施足,当示之以恩。
朱由检站起身,语气忽然一转,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不过,皇兄临终前,曾对朕言道,‘忠贤恪谨忠贞,可任大事’。让朕,善待于你。”
这句话如同天籁,让原本绝望的魏忠贤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先皇……先皇竟还记着奴婢?!
“朕,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朱由检背对着他,看着墙上的大明舆图,“一个活命的机会,一个……甚至能让你魏家得以延续的机会。”
“皇爷!皇爷开恩!”魏忠贤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奴婢愿为皇爷做牛做马!奴婢的一切都是皇爷的!”
“朕,需要钱。”朱由检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不是一点点,是很多很多钱。用来练兵,对付关外的建虏;用来赈灾,安抚陕西的流民。朕知道,你有办法,从那些该出钱却不肯出钱的人手里,把钱给朕‘弄’来。”
魏忠贤瞬间明白了。皇帝不是要杀他,是要用他!用他这条老狗去咬人,去敛财!这对他而言,非但不是惩罚,反而是生机!
“奴婢明白!奴婢明白!”他激动得声音发颤,“奴婢愿倾尽所有,为皇爷筹措军饷赈粮!奴婢手下还有些人手和门路,定能为皇爷效死力!”
目标已确认生路,忠诚度(基于恐惧与利益)大幅提升。 沈渊适时地在心中给出评估。
“很好。”朱由检满意地点点头,但语气依旧冰冷,“崔呈秀等人,朕会处置,以安朝臣之心。但你,给朕好好活着,好好办事。你以前那些勾当,朕可以暂且记下,不追究。”
他话锋一转,杀机毕露:“但若今后,你再有一丝一毫的欺瞒,或办砸了朕交代的差事……魏忠贤,你知道后果。”
“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魏忠贤伏在地上,赌咒发誓,“奴婢若敢有负皇爷,必遭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记住你今天的话。”朱由检挥了挥手,仿佛驱赶一只苍蝇,“下去吧。三日内,朕要看到你的‘孝心’。”
“是!是!奴婢告退!奴婢告退!”魏忠贤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出了西暖阁,背后的衣衫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暖阁内重归寂静。
朱由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手心也有些汗湿。第一次如此驾驭一个曾经的巨奸,让他心神激荡。他看向沈渊:“先生,此獠……果真可用?”
沈渊从阴影中走出,脸上带着一丝了然:“陛下放心。他已是被拔了牙、吓破了胆的老虎,如今只想摇尾乞怜,保住性命和一丝富贵。陛下手握他的生死和罪证,又能给他指明生路,他只会比任何人都要卖力。接下来,只需让王公公派人盯着他交上来的‘投名状’——那第一笔巨款是否足额、及时,便可验证其用心。”
朱由检点了点头,沈渊的分析总能让他安心。他走到御案前,上面还放着那封即将发给孙承宗的密信。
“先生,魏忠贤这边算是暂时稳住了。孙阁老那边……”
“陛下的信,便是最大的诚意。”沈渊道,“孙阁老乃忠贞之士,见陛下如此推心置腹,必星夜兼程而来。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在他到来之前,利用魏忠贤提供的资源,初步搭建起新军的骨架和内卫的框架。时间,不等人。”
朱由检握紧了拳头,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
“没错,时间不等人!建虏在关外虎视眈眈,流寇在陕西已成星火……朕,不能再等了!”
帝国的机器,在经历了最初的混乱与试探后,终于在这位拥有读心术的皇帝和他来自未来的“帝师”操控下,开始发出与历史轨迹截然不同的、低沉而有力的轰鸣。
一把曾经沾满污秽的毒刃被擦拭干净,即将指向敌人;而帝国的真正脊梁,也正在被悄然召唤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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