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裹着沙砾掠过赫尔明根烈士陵园，将枯叶卷成漩涡，拍打在石砌围墙发出簌簌声响。
新挖的墓穴边缘，几十余名送葬者沉默伫立，神父站在坑沿，黑色祭袍被风鼓起，胸前的银十字架随呼吸起伏，映着铅灰色天光。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而庄重，在空旷的墓园里缓缓回荡：
“仁慈的主，我们聚集在此，为您的仆人送行。他曾身披铠甲，站在国土的边疆，以血肉之躯抵御侵略者的铁蹄；他曾与战友并肩，在硝烟中坚守，用忠诚扞卫家园的安宁。”
“他的剑曾划破黑暗，他的盾曾守护同胞，他的勇气如星辰般闪耀，他的牺牲如山川般厚重。”
“如今，他卸下了战甲，归于尘土，愿您接纳他的灵魂，让他在天国获得永恒的安息。愿他的事迹被后人铭记，愿他的精神永远传承。阿门。”
神父的话音落下，人群中响起一片低低的“阿门”声。
紧接着，两名身着工装的年轻人走上前，他们手里握着铁铲，两人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将坑边的泥土缓缓填向棺木。
泥土落在橡木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每一声都像敲在在场众人的心上。
泥土一点点堆积，最终将坑填平，有人从一旁拿来一块雕刻过的石碑，石碑上刻着逝者的名字和生卒年月，还有一行简短的铭文：
“为家园而战，为自由而亡”。
两名年轻人将石碑立在土丘前，又用铁锹将周围的泥土拍实。
葬礼至此结束，人群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十几名军官，领头的军官抬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其余的军官纷纷效仿，手臂在空中划出整齐的弧线，定格在胸前。
片刻后，领头的军官缓缓放下手臂，其余人也跟着放下，他们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最后看了一眼石碑，然后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向墓园大门走去。
“终于结束了。”
一名工作人员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手臂因为刚才填坑的动作而有些僵硬。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同事，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的笑意。
“里尔，今天没有什么事了吧。”
那名叫里尔的年轻人身材瘦削，脸上还带着几分青涩，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喘了口气：
“应该没了，每天例行巡逻清理都干了。”
“那回值班室休息吧。”
前者伸了个懒腰，语气里满是放松。
就在两人准备转身离开时，远处突然跑来另一名工作人员，他一边跑一边挥手：
“里尔，你们赶紧去值班室集合，园长说有紧急会议。”
“真是服了，园长怎么总是有事啊。”
里尔低声抱怨了一句，脸上的疲惫瞬间被无奈取代，他不敢耽搁，连忙朝着值班室的方向跑去。
值班室位于墓园东侧，里尔跑到门口时，只见屋前的空地上已经站了几十名工作人员，大家穿着统一的灰色工装，里尔赶紧加快脚步，跑到自己所在的队伍末尾站好。
“都到齐了是吧。”
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园长从值班室里走了出来，他身材高大，面容严肃，锐利的双眼扫视着面前的人群，目光如鹰隼般凌厉。
在确认所有人都已到齐后，他沉声道：
“那我就说正事了，我这几天巡视了一圈，咱们这对墓地的扫除工作那可是一塌糊涂。”
园长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他顿了顿。
“不说什么落叶之类的，就那些家属放在墓碑旁边的酒或者食物怎么也散的到处都是！”
“这不赖我们啊园长。”
一名工作人员忍不住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委屈的神色抱怨。
“现在都秋季了天天刮风，有些落叶没被清理很正常，而且咱们这里可是郊区啊，不说老鼠之类的小动物，甚至还可能看见狐狸和狼，它们有可能会闯进墓园找食物，我们一去它们就逃跑啊。”
“别说那么多理由！”
园长猛地提高了音量怒斥道。
“你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赫尔明根烈士陵园，就算不看在这么荣耀的地方，也得看看你们手里拿着赫尔明根城内清洁工十倍的工资吧。”
“幸亏现在没出现家属投诉，要是一上报，包括我在内，全都得去扫大街！”
园长的声音里满是警告。
“从现在开始，每天巡逻次数加倍，同时晚班巡逻次数跟早班一样，排班表我放室内了自己去看，既然无法根除，那就多看仔细点，散会！”
话音刚落，工作人员们便纷纷涌进值班室，想要看看自己的排班情况。
里尔也跟着人群往里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园长喊：
“里尔，有事叫你。”
里尔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停下脚步，转身跑到园长面前，恭敬地：
“园长，什么事啊。”
“老戈本这周请病假了，今天晚上的班你替他一下，工资算你的。”
“啊！”
里尔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他不是不愿意加班，而是打心底里害怕晚上在墓园值班。
自从来这里工作，他就从来没值过夜班，一想到要在漆黑的夜里独自面对那些墓碑，他就浑身发毛。
“园长，我……”
里尔刚想开口拒绝，就被园长打断了。
“又想说你怕鬼是吧，多大个人了，这个世界哪里有鬼啊。”
园长翻了个白眼，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一些。
“就算有鬼，这墓园里全是生前保卫国家的将士，他们为了保家卫国把命都搭进去了，又怎么可能会害你。”
“你就好好在这里值班吧。”
园长说完，便转身走进了石屋，留下里尔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发白。
夜晚很快降临，赫尔明根的郊区没有城内的灯火，黑暗像浓稠的墨汁一样将整个墓园笼罩。
值班室里点着几支蜡烛，跳动的火焰将屋内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勉强驱散了一些黑暗。
里尔和另外几名负责夜班的工作人员坐在屋里，有人在低声聊天，有人在擦拭巡逻用的油灯，只有里尔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他的耳朵格外灵敏，外面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嚎叫，都让他心惊肉跳，总觉得黑暗中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值班室的门被推开，两名巡逻回来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
他们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其中一人揉了揉眼睛，问：
“没啥情况，下一班是谁来着。”
“是里尔和瑞恩。”
负责夜班的队长看了一眼桌上的值班表，然后看向里尔。
“里尔，你和瑞恩半个小时后巡查一下墓园，瑞恩，里尔这小子怕鬼，你带着他熟悉一下。”
“好嘞。”
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应着，他就是瑞恩。
瑞恩在这里工作了两年，值过无数次夜班，对墓园的情况了如指掌。
半个小时后，瑞恩提着一盏油灯，里尔跟在他身后，也紧紧攥着一盏油灯，两人缓缓走出了值班室。
室外一片寂静，除了偶尔传来几声鸟叫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油灯的光芒微弱而温暖，只能照亮身前几步远的地方，更远的地方则是无边的黑暗，那些林立的墓碑在黑暗中化作一个个模糊的黑影，仿佛蛰伏的巨兽。
远处的围墙在夜色中勾勒出一道厚重的轮廓，将这片墓园与外界隔绝开来。
“不用害怕，跟我走就行。”
瑞恩察觉到里尔的紧张，回头冲他笑了笑，语气轻松。
里尔点了点头，却依旧不敢放松。
他紧紧跟在瑞恩身后，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路面，手里的油灯因为紧张而微微晃动，光影也跟着跳跃不定。
瑞恩带着他沿着墓园的小路慢慢巡查，路上偶尔会遇到几片落在墓碑上的叶子，或者一些被小动物弄散的食物碎屑，他们便停下来，用随身携带的工具将叶子清理干净，把食物碎屑收拢到一旁的袋子里。
一切都显得平静而正常，并没有里尔想象中的诡异景象，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两人一路走到墓园的北侧，这里是一片新的墓碑区，下午举行葬礼的地方就在不远处。
瑞恩停下脚步，指了指前面的两条岔路，对里尔：
“里尔，一会儿咱俩分开干活，你去这边我去那边。”
“啊？”
里尔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慌。
他看了看左边那条漆黑的石板路，路的两旁全是墓碑，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阴森，心里顿时打起了退堂鼓。
“啊啥啊，我都带你走那么远了，这不也没事吗，咱俩分开，干活会快点。”
瑞恩说完，不等里尔反驳，便提着油灯向右边的小路走去，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里尔站在原地，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朝着左边的小路走去。
他心里不断安慰自己，瑞恩说得对，这里都是烈士的墓碑，他们都是英雄，不会伤害自己的。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走了大约一刻钟，里尔突然发现前面的墓碑有些眼熟。
他停下脚步，借着微弱的油灯光芒仔细一看，这条路他今天上午刚来过，不远处那个新堆起的土丘，正是下午他参与葬礼的地方。
“咕噜噜……”
就在这时，里尔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
他摸了摸肚子，下午忙着干活，没顾得上吃多少东西，现在确实有些饿了。
“有点饿了。”
他低声自言自语，揉了揉空荡荡的肚子。
不经意间，他的目光落在了墓碑前摆放的祭品上。
那是几小块面包，还有一小壶麦酒，应该是烈士家属留下的。
面包已经有些干硬，麦酒的瓶子也倒在了地上，里面的酒液洒了一些出来，浸湿了周围的泥土。
“要是有吃的就好了。”
里尔盯着那些面包，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不行啊，这食物放这里一天了，而且都是土，你吃了会拉肚子的。”
一个低沉而温和的声音突然在里尔身后响起，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
里尔下意识地随口一说：
“我又不傻，而且偷吃贡品也不是正常人能做的事啊。”
说完这句话，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刚才是谁在跟自己说话？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啊！
不对！
里尔的心脏骤然缩紧，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他僵硬地转过头，然而，身后空荡荡的，除了冰冷的墓碑和散落的落叶，什么也没有。
“有……有鬼啊！”
里尔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再也顾不上多想，转身就朝着来时的方向疯狂跑去。
他手里的油灯掉在了地上，火焰在泥土中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熄灭了。
黑暗中，他只能凭着记忆胡乱奔跑，脚下的石子硌得他生疼，却也顾不上了，只想着尽快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在里尔逃跑后，那座新立的墓碑附近，突然传来一个略带无奈的声音：
“不至于吧。”
话音刚落没多久，又有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
“呦新来的，你之前在哪里战死的。”
黑暗中，似乎有无数道模糊的身影聚集在墓碑周围。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打破了夜色的宁静。里尔只顾着往前跑，没注意到前面有人，一头撞了上去，两人同时摔倒在地。
里尔挣扎着爬起来，嘴里还在不停地喊着“有鬼”，直到他看清眼前的人，才渐渐停下了喊叫。
“诶呦，我的屁股。”
瑞恩揉着被摔疼的屁股，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满是痛苦和不解。
“你要干啥啊，尤达人打过来啊。”
“我遇见鬼了，它还跟我说话了！”
里尔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嘴唇不停地颤抖，指着刚才逃跑的方向，惊慌失措。
“还遇见鬼，我天天值夜班我咋没遇见。”
瑞恩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显然不相信他的话。
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行了行了，一起回去吧，明天我就跟园长说让你以后别上夜班了。”
里尔闻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点了点头，紧紧跟在瑞恩身后，朝着值班室的方向走去，再也不敢回头看一眼。
与此同时，在里尔之前停留的墓碑旁，黑暗中的声音还在继续传出。
“你从尼兰领来啊，那里是第一线啊，多亏你们前面撑着，不然我们可没时间将平民撤出去。”
“大家都一样，没有你们后面继续与尤达军队作战，就没这个国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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