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清晰记得那时报纸上、电视上，每天铺天盖地都在以新闻的形式宣传提醒大家，货品充足，不要抢购。
可是百货商店、粮油市场、菜市场甚至金饰品店里，天天翻新的价格，还有身边人纷纷拥挤到银行和各个市场的身影，时刻提醒人：
手中的钱正在越来越不值钱。
既然知道自己手中的钱会继续贬值，为了不让钱浪费掉，辛苦挣工资的老百姓疯狂了，他们急于将钱换成看得见摸得着的商品，尤其是金银珠宝类的能保值的硬通货。
全民大抢购在1988年的三月份就开始了，一直发展到八月中旬，当时人们疯狂的程度已经让后人难以想象。
七零后之前的许多人，或许对那个时候的狂乱情形，还保有清晰的记忆。
银行开门前，门口已经排起取钱的长队；百货公司、各大店铺被抢空、被围堵；柜台前的人们挥舞着双手，狰狞着面孔，可能只为了抢一卷卫生纸……
疯狂的人流让众多商铺感到恐惧。有的百货市场玻璃柜台被人群压出裂痕，为了安全不得不把陈旧的已经淘汰的木柜台重新搬出来，有的商铺开始对商品进行限购，有些商铺不敢开门做生意，还有些只敢开一道小门缝收钱。
在那时，人们已无暇顾虑商品质量如何、是否实用，他们秉持着唯一的原则：把钱花出去，抢到就是赚到。
疯狂之下，最开始人们抢购的只是与吃喝相关的生活用品。
有人一口气将几十箱洗衣粉搬回家，有人一口气买了几百公斤食盐，粗糙的手纸也有人一口气买了几十捆……
有的家庭大量囤积大米，最后未来得及吃完便烂掉……
有的家庭买来整整一水缸的醋、酱油等，可是调料都有保质期，有很多被浪费掉……
有人一次性买了大量衣物或床上用品，过了很多年也穿不完，但式样却早已过时……
彼时在学校里的白杨，也把自己很久积攒下来的二十元生活费，全部换成挂面、面包，以备不时之需。
当然，这些挂面和许多人大量购买的食品、生活用品一样，最后都过期而被浪费扔掉。
接着，在抢购浪潮持续一段时间后，人们从抢购生活日用品转而开始抢购奢侈品、家用电器。
商店里那些有毛病的、缺零件的电冰箱、电风扇、彩电等都成了抢手货；珠宝店的金饰、银饰，像菜市场的大白菜被人癫狂扫荡。理智对于陷入恐慌的人成了真正稀缺的奢侈品。
时代洪流倾泻而下，所有人都不能幸免，个人，每个家庭如此，企业亦是如此。
伴随全社会的物价飞涨，一些生产日常低端生活必须品的公司，生存出现困难，所有生产资料都比前一年高出许多，令企业经营不下去，白杨母亲所在的面粉厂也是在这一年彻底倒闭的。
到了1988年八月下旬，国家紧急召开会议，停止价格闯关，恢复双轨制，提高银行储蓄利率，最终缓解了人们的恐慌，之后通货膨胀才渐渐缓和，市场逐渐走回正轨。
这些都是后话，此时白杨想的是如何在市场狂癫前尽早布局，如何顺利活下去，甚至合理利用通货膨胀的时间差，在其中大赚一笔。
听到刘厂长的回答，白杨点点头：“不出意外，接下来的物价还要涨。都用不到什么长远目光，我一普通人都能感觉到，何况厂长您。”
“我们上门送奶，就是想应对这样的趋势，找到新的谋生手段，提供一个新的服务方式，最好让老百姓形成新的习惯，感觉离不开我们，说白了就是增加自己的筹码。目前看起来，这么做不赚钱甚至还亏损，但有一天牛奶也涨价了，您想想，只要手里的筹码够多……”
“就不愁送奶的不能水涨船高。”刘詹国插上话，接着说道，“到那时，别说4分、5分，更多都有可能。”
白杨点点头笑道：“对。先低价扩张，有垄断优势了，再增加利润。甚至不用我们主动，随行就市都能涨上去。”
“虽然有了新的谋生手段，但是这种手段光用来送奶，我感觉还是有点大材小用。一旦成熟了，我们也可以做订报纸的配送，再利用冷库的优势，配送冷冻肉、鸡蛋等等。菜贩子从冷库这拉走的菜总要批发出去，倒不如批发给我们，我们再卖掉。”
“这个不急，等等再说。”刘詹国脸露顾虑之色，“稳打稳扎，先把一个干好。”
步子迈得大了点，看来这个书生意气的刘厂长，还是拉不下面子去做一个买菜的。白杨心中暗笑。
此时，刘詹国再次看了看手表，又把钱主任叫进来。
“钱主任，再给我五分钟时间。我还有几个问题，想和他们说清楚。”
“……”
五分钟后，话尽意犹未尽的白杨、丁向江并肩踏出了白色的办公大楼。
大聊特聊之后，刘詹国已经决定按照方案把本部营业厅的配送服务也推行下去，待稳定之后也可成立单独部门。
对于两处营业厅合力后将产生的可观订购人群，白杨、丁向江都很高兴。
“送什么送，别送了，你回去吧，这点路我自己认识。”
“还是稍稍送送，客气总要客气一下。”丁向江不顾白杨的劝阻，继续往前走，“哎，那种学校里面那种最招人讨厌的，考前不看书，回家背后偷偷疯狂用功的人，说的就你吧？”
“啥意思？”
“平时也没见你看书翻报听广播的，说起来不是忙奶茶店就是忙服装铺，怎么一到和领导谈话，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经济形势能谈，中央政策也能聊出来，显得我像个大傻子，尽在那‘啊！啊！啊！’听你们说话。”
走在不大的厂区里，身边往来是匆匆而过衣着朴素的年轻职工，白杨笑而不语。
考前偷偷看书？怎么可能，太麻烦。
老娘我是现场作弊！如果知道我是重生回来的话。
“突突突的这么吵，是什么声音。”白杨皱眉问道，刚才开始厂区里断电后就一直传来这噪声
走到这片空旷区，声音似乎更大了。
“噢，发电机的声音，刚才不是停电了么。这围墙背后，就靠近主库的冷藏间和配电所，所以听上去声音有点大。”
白杨点点的头，继而笑道：“哎，我一直挺好奇想问你，你们冷库的冷藏间是怎么把热的电变成冷气的？”
“这个么……具体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不是电变成了冷气，而是先由电带动液氨，然后由液氨作为制冷剂，提供了冷气。”
“液氨？”
“对，就是氨气。天然的制冷气体，但有毒，所以在围墙那头，保持距离。”
“我去，走快点，离远点。”
“放心，安全着呢。我们天天在这上班，也没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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