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长江闻言，并未立刻作答，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宽大舒适的椅子靠背上，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几不可闻的“笃笃”声。
“任用程序？”
章长江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沉稳和不容置疑的从容：“老陈啊，现行任用程序强调的是德才兼备，注重实绩，宋濂的德，有多个部门翔实的背书，无可挑剔，他的才和绩，更是摆在眼前，铁板钉钉！”
“湛市现在什么局面？”
“东海岛资源之城初具雏形，湛市钢铁基地二期项目推进和数万居民迁移安置箭在弦上，配套的港口、物流、能源产业布局迫在眉睫，环顾全省，甚至放眼全国，有几个人能像宋濂这样，既有破釜沉舟的胆魄，又有将蓝图一步步砸进现实的执行力？”
“再说了，宋濂能在湛市那片泥潭里，顶着9898大案的巨大压力，稳住局面，凝聚人心，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这本身就是一种非凡的能力，这种能力，比按部就班的资历更稀缺，也更值钱！”
“至于任职年限问题…”章长江的语气愈发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那是对按部就班者的要求，对于在特殊领域、关键岗位、重大考验中做出突出贡献的干部，组织历来有破格提拔的通道，这叫不拘一格降人才！当年柳铁国，不是一步跨入中枢的吗？所以，这里面的关键在于，宋濂的能力和贡献，是否配得上提拔的位置，我个人认为，宋濂配得上！”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章长江给出了最终结论：“我们如果拘泥于刻板的条条框框，最终只会错失良机，粤省接下来即将开启的产业结构调整，实在等不起按部就班了，所以，我们迫切需要像宋濂这种能打开局面、能扛硬活、能打胜仗的猛将，而不是那种四平八稳、论资排辈熬出来的太平官！”
章长江的长篇大论，有理有据，无力反驳，嗯，起码陈东无力反驳。
哦，不对，应该说，陈东的本意并非反驳，因为，他对宋濂还是很有好感的，之所以提出程序疑问，不过是在遵循任用程序的基本原则，尽可能避免后续出现什么漏洞问题，遭人唾弃。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陈东对章长江的长篇大论表示赞同，随即补充道：“既然任用程序没问题，那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宋濂本人是否愿意离开湛市！”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章长江微微点了点头，但他直接将问题甩了回去：“你和宋濂比较熟悉，仅凭感觉判断，你觉得现在的他愿意离开湛市吗？”
“仅凭感觉判断？”
陈东闻言愣了一下，稍加思索后，他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俗话说得好，故土难离，宋濂以前多次拥有离开湛市的机会，但均被他拒绝了，虽然这一次是跨越式的升迁，但我依旧还是摸不准他的态度！”
“这样啊…”章长江眉头微蹙，顿感棘手。
按理说，章长江若是选择强硬提拔，宋濂断无拒绝的余地，但问题在于，对宋濂这类特殊人才的使用，非常讲究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啊，如果本人心不甘情不愿的，就算上任了，大概率落得一个双输的局面，这显然违背了章长江的用人原则。
“章叔…”一直安静旁听的安心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我个人认为宋濂应该愿意离开湛市！”
“哦？”章长江迅速将目光投向安心，带着探究的意味，“何以见得？”
“变化！”安心点出其中的关键因素：“宋濂以前之所以不愿意离开湛市，那是因为湛市前路晦暗，看不到出头之日，但现在形势已然不同了，湛市目前的发展势头十分强劲，完全就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对宋濂这样怀有深厚乡土情结的人来说，亲手将家乡带入坦途之后，心中那份沉重的守护责任必然会大幅度降低的，因此，如果有选择的话，宋濂大概率会迎接新的挑战，并且试图在新的挑战中实现更大的人生价值！”
章长江若有所思地听着，指间的敲击悄然停止了。
“我赞同小安的分析！”王华首先表示肯定，但随即就见缝插针，说道：“不过，我认为纪检系统更适合宋濂，毕竟，柳铁国即将履新粤省，如果给他配一个得力助手的话，想必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很显然，王华还没死心！
“不妥！”陈东当场表示反对：“我和柳铁国有点交情，他这种人根本不需要什么得力助手，只需要忠诚的执行者，宋濂去当副手太浪费了！”
？
安心非常惊讶！
不是，什么叫我和柳铁国有点交情，两个看似没有交集的人，怎么会有交情呢？
似乎察觉到了安心的讶异，陈东脸上露出一丝略带骄傲的微笑，说道：“小安啊，不是我自夸，我这个人确实有个非常特别的优点，那就是待人真诚，哪怕是不喜欢我的人，对我这个优点也是认同的，而这个优点，为我带来了不少朋友，柳铁国便是其中之一。”
“是是是…”
安心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连连点头表示赞同，随即好奇地问道：“那…您是怎么认识柳铁国的呢？”
陈东眼中闪过回忆的神色，缓缓说道：“那是95年的事了，粤省和冀省进行了一次比较全面的警务合作交流，我当时担任副秘书长，正好分管政法口的联络协调工作，那次合作就由我协助主持了，而柳铁国那时刚升任冀省公安副职不久，正好带队赴粤交流，就这样，我们认识了，不过…”
他顿了顿，坦诚道：“要说我们关系有多深厚，那倒不至于，但我们确实有些共同话题，后续也一直保持着联系，我们…或许算朋友吧？”
“原来如此！”安心恍然大悟。
别说，这倒真应了那句话，缘分一事，妙不可言。
念及此，安心笑了笑，说道：“陈叔，您和柳铁国都是高雅纯净的君子，所以，你们完全称得上君子之交淡如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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