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哀哀老身形连同二胡化作尘埃消散于风雪中,那《胡笳十八拍》的余韵似乎也将要彻底沉寂之际,异变陡生!
冰崖之上,那弥漫的、本应归于虚无的悲苦意境,竟如同受到无形之手的牵引,开始重新汇聚!缕缕灰败的气流自虚空渗出,裹挟着尚未散尽的冰晶与风雪,发出更加深沉、更加绝望的呜咽。
“哀…哀…哀……”
三声仿佛来自九幽黄泉深处的叹息,重叠着响起,一声比一声更悲,一声比一声更沉。那消散的尘埃重新凝聚,哀哀老那佝偻枯瘦的身影,竟再度于风雪中缓缓浮现!
只是此刻的他,身形更加虚幻,如同一个执念不散的怨魂,怀中那破旧的二胡也显得透明了几分,但其上散发出的悲苦之意,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浓郁、都要纯粹!仿佛他舍弃了最后的形骸,将自身彻底化作了这《胡笳十八拍》悲意的载体!
他抬起那双只剩下纯粹悲哀的空洞眼眸,望向依旧静立如冰雕的苏枕雪,声音缥缈而坚定,带着一种与天地同悲的宿命感:
“胡笳…十二拍至十五拍…去…”
他不再以人身拉奏,那虚幻的双臂引动着无形的因果与悲念,那柄透明的二胡自行鸣响,奏响了超越凡俗理解的、直指悲之本源的乐章!
第十二拍,【血海浮槎】!
音波不再是声音,而是化作了一片无边无际、翻涌着暗红波涛的血色海洋!海中沉浮着无数破碎的兵甲与白骨,一艘由绝望与执念凝聚的孤槎在血海中艰难航行,象征着在绝望苦海中仅存的一丝、却注定无法抵达彼岸的挣扎与微芒!这音律意境,带着溺毙一切的窒息感与永恒的迷失之痛,席卷而来!
苏枕雪眸光微动,感受到了此拍中那深沉的、关乎存在意义的绝望。她玉指轻抬,并未拨弦,而是以指为笔,以雪霖寒琴的琴身雪木为纸,凌空划过一个玄奥的冰纹。
“雪霖·太初冰痕——渡厄!”
一道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冰蓝色痕迹自琴身蔓延而出,仿佛在现实与虚无之间划下了一道界限。那血海浮槎的悲念冲击在这道“渡厄”冰痕之上,竟如同遇到了不可逾越的天堑,所有的窒息、迷失、挣扎,都被这道蕴含太初冰寂之意的痕迹轻轻“渡”过,引向永恒的静默,未能沾染苏枕雪分毫。
第十三拍,【白骨鸣沙】!
哀哀老虚影摇曳,胡音再变!音律化作一片死寂的白色荒漠,无数白骨暴露于苍穹之下,风沙过处,白骨相互撞击,发出空洞而诡异的鸣响!这鸣响并非杂乱,而是一种祭奠万灵、送葬文明的安魂曲调,蕴含着时光流转、众生皆苦、最终皆归于尘土的宏大悲悯与虚无。音波所过,万物生机皆被引向“终末”。
苏枕雪双手虚按琴弦,周身散发出包容一切的冰冷慈悲。
“太初冰痕——葬世!”
琴音未响,意境已生。一道更加广阔的冰痕以其为中心扩散,这冰痕之中,仿佛映照出一个个世界从诞生到繁荣,最终在漫天冰雪中归于永恒寂静的画面!这并非毁灭,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安葬”与“归宿”!那“白骨鸣沙”的终末安魂曲,撞入这“葬世”冰痕的意境中,竟如同找到了最终的归宿,所有的悲悯与虚无,都被这冰痕平静地接纳、安葬,再无波澜。
第十四拍,【残阳泣血】!
哀哀老的虚影几乎要彻底融入悲音之中,他奏出了极致绚烂却又极致衰亡的一拍!胡音如同一轮即将彻底沉沦、将天空与大地都染成凄艳血色的残阳,那光芒中带着不甘、眷恋、以及燃烧一切的最后疯狂!此音引动的是文明黄昏、英雄末路、一切美好事物即将彻底逝去前的极致悲壮与挽歌!
苏枕雪终于再次拨动了琴弦,只一声。
“铮——”
如太初之冰裂开第一道缝隙。
“太初冰痕——归寂!”
一道看似微弱,却仿佛能令诸天星辰熄灭、万界灯火俱黯的终极寂灭之意,随着琴音流淌而出。那“残阳泣血”的悲壮与绚烂,在这“归寂”之意面前,如同投入寂灭深潭的一点火星,连一丝青烟都未能升起,便彻底地、无声无息地湮灭,归于那连“无”都不存在的绝对寂静。
第十五拍,【万籁俱灰】!
哀哀老发出了最后的、无声的呐喊!他与其二胡的虚影彻底燃烧,化作了《胡笳十八拍》至此刻最极致的体现——一种“悲”之概念的本身显化!没有具体音调,没有固定形态,只有一种让天地万物、一切声、光、色、乃至思维与情感都失去意义、都化为死灰的绝对意境!这是对“存在”本身的否定,是悲苦的终极,是连“冰雪寂静”都可能被其同化为“死寂”的恐怖力量!
面对这超越了音律、化身为概念的终极悲意,苏枕雪缓缓闭上了双眼。她不再施展任何琴技,只是将心神彻底沉入那太初冰魄的本源之中。
她自身,便成了那道最终的 “太初冰痕”。
那“万籁俱灰”的悲之概念,如同潮水般涌来,试图将她、将这片天地都染成同样的死灰色。
然而,当这悲意触及她所化的“太初冰痕”时,却仿佛遇到了某种不可名状的“绝对零度”。这冰痕,先于“悲”,先于“喜”,先于一切概念而存在。它并非对抗,而是一种更加本源的“无”。
悲意,无法侵蚀“无”。
死灰,无法覆盖“太初”。
那汹涌的悲之概念,在太初冰痕那永恒的、绝对的“寂静”与“冰冷”面前,最终如同失去了凭依,缓缓消散、退去,未能留下丝毫痕迹。
风雪依旧,冰崖寂寥。
哀哀老与其二胡的虚影,这一次,是真正地、彻底地消散了,连一点执念的尘埃都未曾留下。
苏枕雪的身影重新凝实,雪霖寒琴安静地横于膝上。她睁开眼,望着空无一物的前方,眼中依旧是一片万古不化的清冷。
“悲亦是空,寂亦是空。胡笳声尽,太初恒存。”
《胡笳十八拍》第十二拍至十五拍,这试图以“悲”之概念本身进行终极冲击的乐章,终究未能撼动那源于“太初”的冰寂,于苏枕雪的“太初冰痕”之下,彻底归于虚无。
当哀哀老连同其《胡笳十八拍》的悲苦概念彻底归于虚无,冰崖之上,风雪依旧,却仿佛涤尽了一切尘埃,显得愈发纯净、空灵。雪霖琴师苏枕雪独立于这片绝对的寂静之中,并未离去。她低眉垂目,凝视着膝前的雪霖寒琴,那清冷绝俗的容颜上,无悲无喜,唯有眸底深处,仿佛有冰雪消融、万物生灭的景象在流转。
哀哀老以毕生悲苦演绎的《胡笳十八拍》,虽已被她以无上冰雪琴道一一化解、冰封、乃至寂灭,但那曲中蕴含的、源自万古苍生的离乱之痛、家国之殇、存在之思,却如同最深刻的刻痕,留在了这片天地,也留在了她的道心映照之中。
她并未排斥,亦未遗忘。
而是以她那颗太初冰魄般纯净无瑕、映照万物的心,去感受、去理解、去承载这无尽的悲苦。
良久,她缓缓抬起如玉纤手,轻轻按在了雪霖寒琴的琴弦之上。但这一次,她并非要施展“冰析七律”或“太初冰痕”,而是要……奏响。
奏响那《胡笳十八拍》!
却非哀哀老的《胡笳十八拍》!
而是经由她太初冰心净化、升华、逆溯本源后的——《胡笳十八拍》!
“哀哀老以悲苦为骨,以离乱为血,铸就此曲,意在沉沦。”苏枕雪轻声自语,声音如冰雪相融,“然,悲至极处,可见真我;苦到尽头,方识无常。今日,便让这胡笳之音,显其另一番滋味。”
她指尖轻拨,琴音起。
第十六拍,【冰鉴红尘】!
(原拍或为表达某种极致痛苦后的麻木或虚无)
琴音清冽,如万古冰镜高悬,映照红尘万丈,离合悲欢,皆如镜中花、水中月,清晰可见,却又不染分毫。此音中,那原曲的悲苦被剥离了情绪的躁动,只剩下最本质的“观察”与“映照”。离乱依旧在,痛苦依旧存,但在冰镜般的映照下,它们不再是吞噬一切的漩涡,而成了可以被冷静审视的“现象”。这是以绝对的“冷静”,超越沉沦的“悲热”。
第十七拍,【雪覆前尘】!
(原拍或为对过往苦痛的沉溺与无法释怀)
琴音转为悠扬平和,如一场无声的大雪,悄然覆盖所有的断壁残垣、血泪伤痕。并非抹杀,也非遗忘,而是一种温柔的掩埋与沉淀。雪下有故国,雪下有离人,雪下有一切悲欢的痕迹,但雪本身,是纯净的、包容的、给予一切躁动以安宁的。此音意在表达:过往种种,皆可安放;苦痛伤痕,皆可沉淀。心若雪覆,前尘不扰。
第十八拍,【太初归真】!
(原拍或是最终的绝望或与天地同悲的控诉)
苏枕雪奏响了最终拍。琴音已不再是寻常的旋律,而是化作了一种近乎“道”的涟漪。音律中,那被冰鉴的红尘、被雪覆的前尘,开始消融、分解,回归其最原始的状态——不再是悲,不再是苦,甚至不再是“离乱”的概念,而是化作了构成这一切的、无善无恶、无悲无喜的纯粹能量与信息流。最终,这一切都归于那太初的冰寂与虚无,但那虚无之中,却蕴含着孕育万有的无限可能。
这不是终结,而是回归本源,亦是新的开始。
逆本溯源,再度奏响!
苏枕雪并未停歇,她以这升华后的心境与理解,从《胡笳十八拍》的第一拍开始,重新演绎!
依旧是烽烟起,却少了几分惨烈,多了几分历史的必然与苍凉;
依旧是别故里,却少了几分泣血,多了几分命运的无奈与坚韧;
一路奏去,直至那最终的第十八拍……
所有的悲苦,在她的琴音下,都被洗涤、提纯、升华。它们不再是拉人沉沦的泥沼,而是变成了映照生命、洞察世情、最终导向对“道”之领悟的资粮。
她的《胡笳十八拍》,不再是哀歌,而是一部以冰雪为魂、以悲苦为镜,照见真实、超越情绪的宏大史诗!是以音律阐述“由情入道,由道归真”的无上法门!
当最后一个音符在冰崖之上悠悠消散,天地间一片寂然。那原本萦绕不散的悲苦之意,早已被这全新的胡笳之音涤荡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雨后初霁、冰雪初融般的清澈、宁静与无限的生机。
苏枕雪缓缓收手,雪霖寒琴光华内敛,更显古朴深邃。
她望向远方,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看到了那悲苦之源,亦看到了超越悲苦的永恒宁静。
“胡笳本无调,悲喜由心生。心若冰壶月,何处染尘埃?”
至此,雪霖琴师苏枕雪,不仅以冰雪琴道破尽《胡笳十八拍》之悲苦,更逆本溯源,重奏此曲,将其从一部沉沦哀歌,升华为了直指大道本源的永恒乐章。她的琴道,她的心境,已然超越了胜负,抵达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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