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怒骂声，吴笑笑表情没有任何波澜，她在院子里站了一下，看了眼正屋，然后背着沉重的书包转身进了自己屋里。
屋子隔音不好，刘玉燕声音也大，吴笑笑将书包放到桌上，仰身倒在自己的床上，听着正屋里传来的刘玉燕接连不断的叫骂。
她目光不解地看着天花板，低声喃语，“为什么要结婚呢？”
吴笑笑的爸妈过得一点也不和睦。
吵骂打架那是常有的事，吴笑笑早就习以为常，如果哪天他们好声好气地呆在一起，吴笑笑才觉得有问题。
她躺着歇了一会儿，然后打开台灯，从书包里掏出作业开始做题。
没过一会儿，刘玉燕从主屋里出来了，脸上带着闷气。
她看到院子里的电动车，走进吴笑笑的屋里。
看到吴笑笑在写作业，她本来沉重的表情笑了起来，走过去用自己粗糙的手掌摸了摸吴笑笑的脑袋。
“二丫头真用功。饿了吧？妈妈给你做饭去啊。”
吴笑笑“嗯”了一声，然后抬起眼看着妈妈，“我爸今天还不回来吗？”
刘玉燕脸又一沉，“提他干吗？！他最好跟着别人鬼混死外面，省得祸祸家里。”
吴笑笑手里的笔转了转，她低下头，低声问出自己的疑惑，“妈，我爸这样你为什么不跟他离婚啊？”
“我都这个年纪了，离婚了去哪儿？人老珠黄的又不能生孩子了也没人要，就算有人要，跟一个男人睡了那么多年了再跟别的男人睡要让人家在背后笑话死！”刘玉燕叨叨了一句，接着说道：“再说了还得养你呢，你爸虽然天天跟着狐朋狗友混但偶尔也能拿回点钱来。”
“但是……”
“行了！你好好学习就行了！别成天想那么多。”刘玉燕打断了吴笑笑的话，“咱家笑笑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大学上完找个好工作，还要挣钱孝顺妈妈让妈妈过上好日子的，是吧？”
吴笑笑点点头，乖巧地应了声“是”。
刘玉燕又露出满意欣慰的笑容，“你可千万别跟你姐学，你姐就是个白眼狼。”
“嗯。”
听到吴笑笑回话，刘玉燕这才转身关上门出去做饭。
吴笑笑垂下眼，看着眼前的卷子，回忆起来。
她妈从小就会说，我家笑笑怎样怎样，我家笑笑一定是个怎样怎样的孩子。
但是一旦她没做到，或者她妈说的事情她不想做，她妈就会怒斥她不听话，说她爸不着调，她辛辛苦苦把她拉扯这么大有多不容易，有时候她顶撞了她，她甚至会一整天坐在床上拍着腿唉声叹气，甚至掉眼泪。
她只能按照她妈的期盼去做。
她打小学习好，所以她妈就在她的学业上有更多的期盼，盼着她能考上大学让她扬眉吐气，以后挣大钱孝顺她。
但她现在努力学习，其实不只是为了她妈的期盼。
假期过得很快，周日的时候她爸回来了。
他拿着炸鸡，说她学习累，笑着让她赶紧吃。
她爸没有正式工作，喜欢玩，经常在一个地方找点活做，干一两个月就跟人瞎混打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顶多把钱花个精光紧衣缩食，但不会欠债。
偶尔也会拿回一两千贴补家用，打牌挣了钱心情好就会买点好吃的或者买件新衣服给她。
她接过炸鸡，吃了一小半，提前留出一大半给她妈。
她妈去地里给人家收花生了，帮人家做活挣点钱，等收完了，落在地里的零碎花生没人要，自己还能再捡回来留着卖点或者吃，还能拿去付点加工费让人家榨油，油钱也能省点。
吴笑笑也想帮她妈去地里干活，但她妈不让，让她好好学习。
等他妈干完活回来，看见他爸在床上躺着玩手机，果然又开始吵架了。
吴笑笑抿了抿嘴，回自己屋里，关上门后狠狠推着自己的屋门，但还是不能将吵闹声完全隔绝。
直到又到了上学的时候，吴笑笑推着电动车走出家门，才露出一丝轻松的神情。
——
傍晚到了学校宿舍，吴笑笑和同学说说笑笑一起去食堂吃晚饭。
吴笑笑当年其实想去师资更好的市二中，她的分也够，只是市里太远，生活消费也高，学杂费书本费住宿费什么的都是笔大开销，她家太穷供不起她。
县里中学的招生办给她家打电话，说来他们这边可以免她学杂费书本费，每个月还能给她200块的生活补贴，她就欣然来了。
食堂里，吴笑笑只要了一个馒头和一份最便宜的素菜，盛了一大碗免费的汤。
这是花最少的钱能吃饱的方法。
她的同学看着她的餐盘，将自己菜里的肉挑到她的餐盘里，又给她一个鸡腿，然后笑着捏了捏自己胳膊上的软肉，“真是的，食堂阿姨是不是看我胖觉得我能吃，给我盛这么多，我根本吃不了，你帮我把肉吃了。”
“啊，好。”吴笑笑对着同学笑了笑，眼里带着一丝感激，又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了句“谢谢”。
她朋友知道她家里条件不好，但也并不会每天都特意给她肉吃，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她可怜的自尊心，偶尔就会说自己又胖了或者食堂阿姨盛多了把肉给她，给她加餐。
“一会儿作业偷偷给我抄抄啊！我顾着玩，没写完。”同学对着她挤眉弄眼，忽然想起什么，然后说道，“哎，胡筱娟你还记得吗？就是咱初二时候跟咱一个班的，我听说她下个月就订婚了。”
吴笑笑听了有些惊讶，“这么早吗？”
说是订婚，其实在他们这订婚就是办婚礼，仪式完了两个人就一块生活过日子了。
“嗐，这也没办法。”同学叹了口气，“咱这边重男轻女，早些年，管得不严的偷着生东躲西藏，管得严的地方托关系上医院偷摸问性别......谁家有女孩男方早早都打听，看谁家姑娘好恨不得赶紧定下来。”
“胡筱娟又考不上高中，中专也不好好学，她家里还有个小弟弟得供，可不得早早把她嫁出去。”
“而且她长得也不好看，没啥优势，他妈生怕人家条件好的相看多了碰到更好的以后再看不上她，相了几家赶紧给她定下了。”
吴笑笑垂下眸，他们这里就是这样，女孩一旦不上学了就要嫁人，村里有的女孩，初中没上完就开始有媒人上门说亲了。
如果女孩子不上学了，媒人上门就更频繁了，选来选去，有合适的就相亲见面，接触接触，觉得还不错就试着交往段时间，没过多久就订婚办婚礼就早早去男方家里过了，领证的时候孩子都可能两岁了。
“结婚有什么好的。”吴笑笑脱口而出这句话。
她才不想早早嫁人过她爸她妈那样的日子。
她努力学习，就是为了不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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