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九十一清单(上)
盛安中心医院住院部西南侧楼檐墙角往外约莫十五米的位置凌乱地拉扯了两道警戒线。
一道紧迫圈围住了坠楼现场法医勘验的血腥蒙盖,一道隔开了住院楼下停车场被迫沾染了猩红花白的碎烂飞溅,好生规劝着坠楼位置附近急于挪车躲避晦气的私家车司机,等待警方确认坠楼立案情况后再做登记驶离。
事发突然,警戒线里外都有些顾暇不及的混乱。
邵桀稀里糊涂地被围观张望的人群推搡到了楼院当间的衔接环廊,鹤立鸡群地挤站在一众徘徊往来于住院部和门诊大楼的老弱病残中央,沉默地了向被歪放在担架车上的尸袋。
带队盯看现场的管片儿民警楼上楼下地跑个不停,现场维持秩序的辅警瞧看着大半都是生面孔,撇开两个乍一眺见血糊连就猫到东边儿的墙根儿底下犯恶心,剩下的都有点儿手忙脚乱地犯迷糊,前脚还没等把担架推上殡仪馆的外派车,后脚又被无辜塌了车顶沾了血腥的司机拽过去评讲道理,衣领肩章被揪成一团,连带着面皮也皱巴得紧,直等到前阵子重伤住院的吴警官坐着轮椅挤进警戒线拨点了几句,险些爆发起来的纠纷混乱才在初初冒出端倪时就被平稳地扑压下去,按部就班地回归到了坠楼案件的常规处理程序。
警戒线内短促低声的吵嚷争执落定,廊亭里外围观的唏嘘就缓然地蒸腾肆起。
不过说是瞧看热闹,人群层叠堆挤的外围大多连现场当中是个方圆鼓扁都没大看清。
邵桀身旁的矮个儿一耸肩:“……死的是男的女的?”
“女的吧。听说是当小三儿被正主抓了……”
“哦那我看见了!上午还搁急诊呢!那会儿不还是割腕吗?这好不容易救回来又跳楼?”
有个大娘唉声惋惜:“那看这姑娘还挺要脸面的呢,让人撞见了就非得寻死不可……”
话音一起,旁边就有人跟着搭茬儿了几句不知道真假的前情:“要我说,该死的应该是那男的——什么玩意儿啊,家里有老婆外头还勾搭小姑娘,上午我不是陪我们家老头儿检查吗?正好在走廊里头看见送那姑娘来医院的同事还是领导的,听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事儿被家里媳妇儿发现之后,那男的去小姑娘单位骂人去了!愣给逼的拿刀割腕呢!”
唉声叹气的可惜没念叨几句,离得老远就有人唱着反调扯嗓子奋起。
“嗤……被抓住知道要脸了?之前怎么就往人有家有老婆的身边儿凑呢?谁知道她是不是图钱?真想死还能在公司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割腕啊?保不齐公司也得被她坑一笔。”
“你这话说的,人都死了,你可积点儿德吧……我看那公司同事还在那儿忙前忙后呢,搁你嘴里都成冤大头了,这跳楼就是活该啊?”
“要我说都不一定真是自己想跳呢——就死这个,刚办完住院,就在我们家老太太隔壁病房,刚我下楼出来买水果的时候听见里头打电话哭呢,嗷嗷的,左一声‘姐姐’右一声‘嫂子’的,估计是让人刺激了——”
“……”
邵桀温吞地挪蹭着脚步,竖着耳朵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周遭或鄙夷或惋惜的琐碎闲扯,遥遥地眺见一道熟悉端整的身影,焦躁地绕着暂且开不出停车场的殡仪馆外派车端着手机。
他对黎荔这个人不算有多熟悉,只是或多或少地从江警官和徐经理口中捕捉到过丁点儿关于她为人品性的只言片语——邵桀起先大概从李复北那儿听来了一些关于秦肇平和这位盛城国际出身的商务经理之间的纠葛前情,对于今日跳楼事件究竟是羞愤难忍还是为所谓的真爱殉情其实漠不关心。
然而坚持守在事发现场第一线的黎荔却很难不引人注意。
盛城国际近来在生意场上的困境有目共睹,黎荔这么一号堪称梁霁左膀右臂的人物堂而皇之地出面解决问题,必然会招致无数双眼睛,死死紧盯住死者背后盘亘的关系——这点儿貌似无心之举,无异于直接将本可以匿藏在风波背后的秦肇平无声无息地推到大庭广众之下的风口浪尖里。
……总觉得不太对劲。
邵桀忽然想起几乎一夜倾覆的黎西村,肩颈一紧,蓦地不寒而栗。
“……邵桀。”
他皱了下眉,恍惚听见有人直呼其名,沉默耷落的视线这才挑扬起来,循声回过头去,眺眼望见了邵为安挺拔的身形,怔愣一瞬,挪腾着起先慢吞拖沓的步子,迅速朝着邵为安颔首示意的方向溜钻过去,然后不远不近地随在他身后侧约莫一步半的位置,没什么情绪地附和着邵主任例行公事似的训诫关心。
嘘寒问暖的话在邵主任嘴里转一圈有点儿像望闻问切,他款步穿过急诊大厅,无意瞥了眼自己映照在玻璃大门上那张沉闷严肃的脸,这才有意识地压慢了脚下的步子,直等到邵桀几乎低着脑袋走到跟他并肩的位置才开口继续:“……几点回去训练?”
邵桀诧然抬眼,抿了下嘴,勉强当是接受了邵主任极其难得愿意与他平等沟通的好意:“还有半个小时吧,徐经理不在,教练那边临时请的假。”
“这样啊……”邵为安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那估计吃饭来不及。”
邵桀点头,温顺地眨了眨眼睛:“在基地吃过了。而且刚看见跳楼的,估计也吃不下去。”
邵为安闻言皱眉:“你跑到住院部那边凑什么热闹?”
邵桀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平和着语气:“吃饱了撑的遛个弯儿。”
邵为安下意识地嘶声,扭头看向邵桀那副逆来顺受的表情就窝火憋气,瞪了他半晌,险些迎面撞上小黄护士艰难推动的仪器,被邵桀伸手捞拽了一下,这才咽下已经堵在嗓子眼里的批评,沉了口气,后知后觉地恍然,凝眉睨视着邵桀脸上的表情:“……你是不是看见了?”
邵桀视线稍偏,正跟诊疗室里偷偷摸摸跟他通风报信的喻洛的张望撞在一起,颔首谢过,又稍微回想了一下刚才在病房里看见的那张憔悴惨白的面皮。
“吴老师查出需要手术……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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