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已落深海，明月自海底升起。
林伊人望着海线之上悬挂的月牙，不禁向往：“枫市，那是长生的家。”
“也是你的。”
莫长生笑着纠正。
林伊人顿时开心起来，眉宇飞扬，看着终于有了些无忧无虑的少年气。
莫长生瞧着，心情也放松愉悦了些。
她知道伊人家里是什么情况，林家只是伊人永远不会回去的噩梦，不能算家。
枫市说起来，莫长生也没把那里当过家，只是因为这么多年努力的根基在那里，又是在那里长大。
心里也自然也记挂些。
虽说那里没多少美好的记忆，可想起时，却还是惦念，总觉得那里似乎没那么不好。
可哪里好，却也想不出。
现在身体也不好，再多想就头疼......
如今一想，若是带伊人回去，多一个人，枫市那里也总算是个家了。
挺好。
“伊人，带我下去坐着吧。”
“可你要多休息，现下入夜海风凉。”
“无妨。”莫长生笑着朝伊人伸手，“也睡了几天了，现在也睡不着。”
“好不容易得了闲空，不如烤烤火，赏个月。”
林伊人拗不过她，只得抱她下去。
这时候，从机械城弄来的金镶玉的轮椅又用上了，莫长生摸着镶嵌宝石的扶手都不得不感叹她的先见之明。
当时觉得有可能会用到。
没想到这么快她就又坐进去了......
林伊人扶着轮椅将她推至小岛边，用厚衣服盖着。
又将这几日闲来无事寻来的柴火点燃，堆了个颇为壮观的篝火。
又搬了块巨石，坐在莫长生边上，同她一起赏月。
两人看着同一轮月，都没再言语。
耳边海浪拍打，浪声不断，咸腥海风浮动，吹响小岛绿植，掀起一片绿浪。
远处，残月如勾如玉，悬于天际，浮于幽深海面。
天水相接，光华普照。
许久不曾停下看看周围的风景，如今一瞧，却是甚美。
两人都看得入神。
突然，一道悠远鲸鸣自海风吹来，悠扬飘渺。
林伊人直接从巨石上一蹦而起：“鲸，鲸鸣！”
她只在书上、视频里见过听过。
如此近的距离听到，是头一遭，自是惊喜。
“长生，你听，是鲸鸣！”
她兴奋转头去看长生，对上长生含笑的眼眸。
“嗯，我听到了，很美的声音。”
“想去看鲸吗？”
以她的能力，用热气球到那地方再下海深潜去看，自然没问题。
林伊人使劲点头。
可刚要动身，她想想又坐回了巨石。
“还是别去打扰了，若是鲸想被看到，它会自己来的。”
“听到鲸鸣就很惊喜了。”
莫长生也没说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什么道：“说起来。”
“夜晚的海底可是很美的，有发光的鱼群，还有发光的珊瑚，可比繁灯万千还要美，不想去看看？”
“下水时不要伤害鱼群珊瑚就是。”
林伊人纠结了一会，眼里明显是好奇渴望，却还是摇头：“还是......”
“去吧。”
莫长生斜倚在轮椅上：“不用担心我。”
“可这样就只有我看得到，若是去看，我也想你能看到。”
林伊人不想自己去看。
可莫长生如今气虚，能力也未恢复完全，下水深潜自是不好。
“去吧。”
莫长生笑着看向伊人，神色柔和：“以后不一定有时间、有机会再过来了。”
“就去替我看看吧，然后和我说说那是什么风景，也算是我们一起看了。”
林伊人一想也是，以后说不定就真没机会了。
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次。
“那我下去看看！”
林伊人坐在巨石上，抬起头，眼里是篝火点燃的光，异常明亮。
“去吧，小心一些，夜晚海里还是有危险的，一有不对就赶紧上来。”
“放心啦，我现在很厉害的！”
林伊人可骄傲的扬起下巴，转身血色屏障护身，跳入深海。
见林伊人身影消失在海下，莫长生面色忽变。
她一只手点在胸口，慢慢下压，控制着体内紊乱能量游动，额间青筋暴起，白发在风中飞扬。
调息片刻，一声闷哼，胸口淤血吐出，醒来便一直沉重的身体才觉轻松了些。
擦掉嘴边淤血，用清水漱口，将一切痕迹清除，一应丢在背包栏里。
海风将空气中的淡淡血腥气吹散，莫长生才放松下来，微闭眼斜倚在轮椅上。
伊人入海，她倒不怎么担心。
伊人现在的实力，人间就算异种横行，也难以威胁到她了，自保定是没问题。
唯一麻烦的，就是她那个弟弟林翳。
从之前林间看，那个林翳虽不知用了什么邪法，却可以控制伊人的行动。
在她身殒之前，这个麻烦必须解决掉。
包括整个林家。
莫长生醒来时就想好了，她时日不多，可死亡对她来说，并非真正的终点。
终有一日。
或许是百年，或许是千年后，她还会回来。
可伊人她们不是。
所以，在死前她想把人间关于她的一堆麻烦事都处理干净，不再有后顾之忧。
海风吹过，耳边鲸鸣不断，莫长生脸上带了些笑。
她这一生，想想其实也算不虚此行。
去过常人不能去，见过常人不可见之风景。
见过这世上诸多奇诡之事，也见过诸多奇物，便是那高高在上的神明，在她这里都不足为奇......
临终之前，还得以遇上三两好友相伴而行......
不亏了。
虽说也有那么些遗憾，可人生到底，谁又能真说自己一生无憾呢。
小事揭过，大事无误便是。
如此一想，只觉心胸更加开阔，郁气消散，身心从未这般轻松惬意。
她从来不畏惧死亡。
更别说，她比旁人不同，且有一个好处就是，她至少还知道终点在哪里。
知道终点。
便更明白要抓紧时间，好好度过剩下的岁月。
身世、神界、九幽、林家、原医生......
这些虽重要，可也不会是她以后生命的唯一。
快些解决后，就去过她的小日子去。
如今真到濒死，一眼望见尽头，才方知平常可贵。
倒也不算晚。
莫长生向来不是自怨自艾之人，她能想通，也想得通。
就在这时，海面浪花翻滚波澜起，林伊人撑着血罩破水而出，湿润的面颊在月光下，光彩照人。
“长生，我看到了！看到了！”
看到了深海之下奇景！
繁灯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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